第99章 離別
陵南一處房屋的後山坡上開滿了花。
一種紫紅色的小花，漫山遍野，連綿不絕，當地人稱之為凡塵花。
阿福來到這裏以後，像解放了天性似的，一路追著飛舞的蝴蝶跑去，憂鬱了許多天的情緒終於消散了，性子又重新變得活潑鬧騰了起來。
書豫停在花叢間，她抬頭看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花海還有被雲霧朦朧的遠山，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喊她：“阿豫，看鏡頭。”
聞聲，書豫轉頭看向手執著相機蹲在花叢裏的人，晏恒喊：“好，就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書豫沒動了。
‘哢哢’拍完了幾張照片，阿福就跑了過來，它抬起前肢扒興奮地扒拉著書豫。
“喂傻狗，快讓開，別擋著我拍照！”晏恒大聲道。
阿福充耳不聞，它就圍著書豫轉圈圈，書豫低頭瞧著它，阿福的身板一扭一扭的，烏溜溜的眼睛也同樣望著她，書豫蹲下身，阿福自覺地湊過來靠著她。
她摸了摸阿福的毛發，轉頭看向晏恒說：“沒事，你拍吧。”
晏恒幫他們拍了幾張合照，然後就拿出三腳架，把相機固定在上麵，他設置好定時拍攝以後，就跑了過來。
書豫看他跑過來時愣了一下，晏恒朝她眨了下眼：“別愣著，看鏡頭。”
他們兩個人加上阿福，一起拍了一組合影。
下山之前，晏恒把設備收好以後，轉頭看著安靜地待在一旁的人，他眼睛一轉，忽然上前攬住她的肩膀，勾唇一笑：“阿豫！”
書豫聽到這聲轉過頭來，下一秒就聽到相機‘哢嚓哢嚓’響了兩聲，她愣了愣。
晏恒看著相機最後拍攝的畫麵，滿意地彎起唇角，他將相機一收，先一步下山去，邊走邊揚聲道：“走咯，傻狗。”
滿山盛開的花，將他的身影遮遮掩掩，少年的身形不知何時變得高大挺拔，清俊的身影灼灼如日輝，風一吹，引得這遍地的花草都隨著他的方向飄搖。
眼前的人往前走了幾步，似察覺到她還沒跟上來，他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阿豫？”
書豫斂起目光，跟了上去。
下山以後，他們在附近的小餐館吃完飯，然後就去書豫母親以前住的村鎮上轉了兩圈，直到太陽下山的時候，晏明城才安排助理開車來接他們回去。
回去以後，晏恒就把照片洗出來了，隔了兩天，他們拿著照片去了趟陵城西郊的陵園。
書豫將自己的照片放在父親的墓碑前，剛把照片放好，就見晏恒彎腰將另一張照片放在她的照片旁邊，這張是他們兩人和阿福的合照。
書豫看到之後沒說什麽，她靜靜地立在父親的墓碑前，過了許久，她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握住，她才有了絲反應，抬起頭來。
晏恒看著她，眼神柔和道：“走吧。”
書豫垂下眼睛，點頭：“嗯。”
……
T大的報道時間是八月底，晏明城幫他們兩人訂了三十號的機票飛往帝都。
二十九號晚，書豫在房間裏收拾行李的時候聽到庭院裏傳來阿福的叫聲，它今天晚上格外高興，書豫把行李收拾好，下樓的時候就看到晏恒坐在外麵的台階上陪阿福玩球。
“傻狗，看球。”晏恒手裏拿著一顆藍色的小球，他往遠處拋過去，阿福跑過去，把球叼起來，然後扭著身體一顛一顛地跑回來。
晏恒從它嘴裏接過球，臉上揚起笑，揉了揉它的腦袋：“乖。”
書豫沒有走出去，她就站在門裏看著這一幕，直到阿福扭頭發現了她，它興奮地朝她叫了一聲，然後扭著身子想跑過來，書豫沒有像往常一樣迎上去，而是在它跑過來之前轉身走了。
“喂，傻狗，去哪兒？”晏恒喊住它。
阿福停下來，它看著書豫離開的方向似有些不解地歪了下腦袋。
晏恒把它拉回來，阿福不肯動，他輕輕‘嘖’了一聲：“老子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大發善心陪你玩，竟然還不領情？”
阿福像聽懂了這話，又像是沒聽懂，它輕輕‘嗚’了一聲，轉身和他一起回去了。
他們在庭院裏玩了很久，直到後來阿福累了，晏恒才把它帶回狗窩休息。
阿福趴在窩裏閉上眼睛，晏恒蹲在它麵前，過了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晚安，傻狗。”
晏明城參加完尤振嚴的安葬儀式之後，因為工作上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他隔天就飛走了，等到三十號這天，他才和助理一起過來接送他們。
他們是早上十一點的飛機，一大早助理就把車停在門口，晏恒把自己和書豫的行李都放進車裏，然後跟晏明城說：“老頭子，你們先去北門的停車場等吧，我們把狗安置好就過去。”
“行。”晏明城點頭，跟助理說了一聲，他們兩就先走了。
車開走以後，晏恒才轉身回去，庭院裏，書豫拿了根牽引繩係在阿福身上，以往阿福都很配合，這回它卻一直扭著身子不肯讓她係上。
晏恒走過去說：“我來吧。”
書豫把繩子給他了，她起身去屋裏鎖門。
阿福想要追上去，晏恒把它拉回來，低聲哄道：“傻狗，乖，配合一點。”
晏恒費了點勁終於把繩子係好了，他抬頭就見書豫鎖好屋門出來了，“好了，走嗎？”
書豫點頭。
阿福的狗糧和一些日常用品都已經提前打包好了，晏恒提上這些東西，然後牽著阿福先出去了，書豫走在最後，她把庭院的門也鎖上了。
他們往鎮子北門走去，開水果鋪的張伯老早的就在自己家的屋院裏等著了，遠遠的，他就看見兩人牽著狗過來了。
“喲，來了。”等人走到跟前，老伯朝他們兩點了下頭。
“張伯。”書豫和晏恒跟老人打了聲招呼。
老伯蹲下來擼了把阿福的腦袋：“好家夥，以後就我兩作伴咯。”老伯站起來對他們兩人說：“狗窩我已經提前安置好了，帶進來吧。”
晏恒牽著阿福跟著老伯進門，書豫在他身後說：“你去吧。”
聞聲，晏恒回頭看了她一眼：“好，你在外麵等我。”
書豫背過身去。
晏恒牽著阿福來到老伯安置好的狗窩，他把阿福的物品放在一旁，然後將牽引繩遞給老伯：“張伯，那就麻煩你了，繩子等我們走了再解開，這傻狗太機靈了，我怕它等會追上來。”
“好好。”老伯把繩子接過來，“你們兩就放心去吧，阿福我會照看好的，別擔心。”
晏恒蹲下身，他捧著阿福的腦袋，輕輕揉了兩下它的毛發，他壓下心裏的不舍，語氣故作輕快：“傻狗，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寒假的時候我和阿豫再回來看你。”
說完，他沒有繼續停留，起身後跟老伯說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汪汪——”
阿福追上來叫了兩聲。
晏恒腳步一停，他沒有回頭，隔了幾秒，他抬手擋著眼睛，輕輕地笑了一聲：“喂喂，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乖乖等著，別跟上來了。”
他走了。
“汪汪！”
晏恒走到外麵把門掩上，書豫見他出來了，她什麽也沒說，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走了。
“汪汪！”
阿福追上去，在門裏一直叫個不停，老伯勸道：“別喊了，他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阿福不聽，趁老伯沒注意的時候拽過繩子往前跑，它用腦袋去撞門，鬧出很大的動靜。
“汪汪——”
它撞兩下門就叫兩聲，阿福抬起前肢搭在門上，想把門推開。
“汪汪——”
“汪汪——”
書豫忽地停下腳步。
晏恒也跟著停下：“阿豫？”
書豫聽著這陣叫聲，停了幾秒，她垂下眼睛，繼續往前走。
“汪汪！”叫聲越來越響。
忽然，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老伯大喊了一聲：“阿福！”
“汪汪——”
書豫腳步一停。
阿福蹲在她麵前，抬起烏黑濕潤的眼睛望著她，它輕輕‘嗚’了一聲。
書豫默不作聲地看著它。
阿福湊上前來輕輕蹭了蹭她的腳。
看了它半晌，書豫蹲下身來朝它張開雙臂。
阿福驚喜地叫了一聲，它撲了上來。
書豫抱住它。
阿福舔了舔她的臉頰。
晏恒站在旁邊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他蹲下身揉了揉阿福的腦袋，故意凶道：“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欠不欠揍！又不是要把你丟下再也不回來了！”
阿福轉頭看過來，委屈巴巴地靠在書豫的肩膀上。
晏恒跟它對視了幾秒，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敗給你了。”
他站起身來，跟追上來的老伯說：“張伯，不麻煩您了，我們把狗帶走。”
張伯愣了愣：“你們帶過去……有地方安置它嗎？”
晏恒：“到時候再想辦法吧。”
書豫聽到這話也愣了一下，她放開阿福站起來，晏恒轉頭對上她的視線，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麽，他一笑，拇指輕輕蹭了下她的臉頰，半開玩笑道：“別擔心，到時候過去再想辦法，反正老頭子那麽有錢，讓他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子專門養狗也不是不行。”
既然這麽決定了，晏恒回去把剛才放好的物品又都帶上，二話不說牽起阿福：“走了走了，再晚就趕不上飛機了。”
書豫有些抱歉地朝老伯點了下頭：“張伯，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老伯笑著擺手：“這樣也好，去吧，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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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城在北門等了一會兒，就看到晏恒和書豫兩人把狗牽過來了，他愣了愣：“不是把狗寄養在別人家裏嗎？怎麽又帶過來了。”
“哎說來話長。”晏恒毫不客氣地將阿福的物品放到晏明城手裏，他繞到駕駛座，跑去跟助理商量：“小陳哥，麻煩你找人幫我聯係一下寵物托運的事情，我們要把狗帶走。”
助理詫異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點頭：“好的。”
坐進車裏，晏明城回頭看了眼後座的兩人一狗，他瞪了眼晏恒：“交代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晏恒抱著阿福湊到晏明城的跟前，他笑說：“老頭子，之前一直沒跟你介紹過，來，認識一下，這是阿福，是不是很可愛，你之後不是打算在帝都搞項目，會待很長一段時間嗎，我們特意帶它來給你做伴，開心嗎？”
晏明城：“……”
聽他插科打諢地說了這麽一番話，晏明城剛想說胡鬧，就見晏恒朝自己使了個眼色，他一頓，轉頭就看到阿福鑽進了書豫的懷裏，看到這一幕，他的話到嘴邊就停住了，最後什麽也沒說，默歎一聲，回過頭去了。
書豫伸手輕輕抱住阿福。
晏恒看著他們，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
一旦想到她剛經曆了那樣一樁痛徹心扉的事，他就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再次經曆離別。
……
寵物托運的手續交給晏明城的助理去辦了，晏恒帶著書豫上了飛機，晏明城給他們訂的是頭等艙，入座之後，晏恒就問書豫：“餓嗎？”
書豫搖了搖頭，她看向窗外。
起飛之後，窗外的風景漸漸淡去，書豫靠在座椅上一直望著窗外，直到被人塞上了一副耳機。
她回過頭來。
晏恒朝她笑笑：“聽點音樂，睡一覺吧。”
睡吧。
睡醒之後一切都會過去，還有新生活在等著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