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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冷涼

  “稟皇上,奴婢還有證據!”靜默良久,俞大娘忽然大聲喝道,同時扯下深藍的素衣衣領,露出潔白瑩潤的肩頭,“這是當年被那刺客所傷留下來的,相信皇後,還有公孫大人應該認得吧!”她說著,直直的瞧向那老者。


  我記得皇後名叫公孫晴,原來是自家人,怪不得如此相護。


  俞大娘的後肩上赫然一個鮮紅的手掌印,從掌心到指尖由深紅逐漸變淺,其中在食指根的位置映著一條細長的稍淺的痕跡,眾人紛紛瞧著,有人不明所以,有習武之人卻是赫然失色。


  “這…這是公孫家的獨門武功奪魂掌!”


  “沒錯!”俞大娘目光漸漸變得凶狠,洶洶的轉頭瞧向皇後,“這是公孫家的獨門武功,我肩上的這一掌就是皇後打的,皇上可以讓皇後前來比對手掌的大小。而且,我肩上這一掌在食指根處有一條淡淡的痕跡,這是因為,皇後曾經在習武的時候這裏受過刀傷,留下了疤痕,於是她打在我身上的奪魂掌也印出了她手中的疤痕,如此鐵證如山,皇後娘娘還要抵賴嗎!”


  皇後將右手收在案桌之下,麵色如灰,仿若大難來臨瞧著公孫大人,公孫大人一動不動擰眉沉思,一時似乎再找不到其他說辭。


  皇上突然拉住皇後的胳膊,不顧她無聲的反抗,硬是將她的手拽到眼前,目光如炬的盯著她的手掌道:“張開!”


  不知是皇上太過用力還是她自己心虛,皇後額頭上已然布上一層密密的汗珠,渾身顫抖不已,使勁的別扭著胳膊,死死的攥緊拳頭,雙目驚惶不已,她身旁的侍婢渡娘也暗暗用衣袖擦了擦額頭。其實亭中六角均放有輪扇,宮女不停歇的轉動輪軸往亭中送著風,湖上也有清風吹來,尚還涼快,然而許多人卻都已然汗如雨下,浸濕了衣衫。


  皇上的手漸漸用力,皇後雖是習武之人,畢竟還是女流之輩,總是驚呼一聲,奈不住疼痛扭曲著臉張開了手掌,然而皇上卻是不看,隻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臉。


  其實哪裏還需要看呢?緊緊憑皇後做賊心虛的表情就已經能確認事情的真相了,所謂的證據不過是要拿給不明群眾看的。當年還未有姑姑之時,皇後在後宮之寵雖不敵姑姑萬倍之一,卻仍是最受寵之人,姑姑在後宮之中屢次被栽贓陷害,下毒謀殺,怎麽可能與她毫無幹係,皇上又怎麽可能不知道!不過是因為她公孫家的勢力和世代聲譽,對她容忍罷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也漸漸明白在皇宮之中,黑並非黑,白並非白的道理了。事情的真相往往都無法確定最終的事情發展方向,能決定黑白的,是你身處的位置和背後的勢力。


  “你還有什麽話說!”皇上微傾著身子靠近跌坐在座位上的皇後,目光似針芒。


  皇後的身子微微後傾,怔怔的盯著皇上,口中喃喃:“皇…皇上…”眼中漸漸落下淚來,“臣妾沒有…事情縱然至此,條條證據均指向臣妾,又何嚐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呢?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沒有殺害芋貴妃,更不會派人刺殺德兒,臣妾隻有他一個孩子啊!”


  皇後言罷,已然淚如雨下。在我的印象中,皇後一向是和藹可親的善良之人,真沒想到,她盡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委實與她端莊溫柔的外表不配。


  經過這番一鬧,事情的真相有心之人皆已知曉,然而那又如何,隻要皇後拿出證據否認俞大娘所說之事,最終還是要功虧一簣。


  “皇上,依微臣之見,此等掌法的確是我們公孫家的斷魂掌無餘,可是否是皇後所為恐怕還有待確認!”公孫大人朗聲道。


  皇上重重一拍案桌,指著皇後的手掌幾乎失聲怒吼,“還確認什麽!如此確鑿的證據你還要確認什麽!”


  “哼!”李承德忽然冷哼一聲,“公孫大人該不會說這公孫家別的人手掌處也受過傷,留下了一樣的疤痕,此時也許是她們所為,與皇後無關吧?”


  那公孫大人也是恬不知恥,跪行一禮道:“太子英明,微臣正是此意。微臣現在可以召集公孫家所有會斷魂掌的人,讓他們前來一一比對,說不定…”


  李承德一拳重重垂在案桌之上,眸中怒火熊熊,“當年凶手不僅殺害了本宮的母親,為了證明是侍女萍兒弑主偷財,還拿走了母親的不少珍貴首飾,並且派人拿到各大城的典當鋪典當成銀票,以蒙蔽我們的視線,敢問公孫大人,當年您派去典賣首飾的人可回來了?還是您已經殺人滅口了?”


  李承德玩味般的冷冷瞧著公孫大人,公孫大人眼珠微縮,神色惶然,須臾之後最終渾身一軟,癱坐在地。


  父親慢慢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終於在此時將酒杯放近唇邊,一飲而盡。


  夕望亭本是乘涼之處,溫度堪比春日,然而此時宴會一散,人人卻都好似酷熱難忍,或多或少被汗浸濕了衣裳,唯有念兒這等稚兒已經躺在母親懷中酣然大睡。


  後來哥哥告訴我,殺害慕容馨寧的人就是皇後,如今雖不能公開,可僅憑她殺害芋貴妃,重傷年幼的李承德之罪都可以判她死罪,更何況她圖謀刺殺太子,當日為她說話之人或多多少都受到了清查處理,公孫一族此次是徹底完了。


  不過我想起陶山曾經便告訴過我在殺害慕容馨寧的現場見過皇後,晚宴之上又示意淑妃不替皇後說話,這樣想來,他不僅僅是在自保而已,恐怕本來對皇後也隻是虛以為蛇而已,自慕容殷事情敗露起就決定要拋棄皇後這顆棋子了吧。


  而慕容馨寧這個優秀的姐姐,我終究是沒有辦法與她見麵,隻能經過她留下的東西,一點一點的想象她的為人,她的優秀,然而最終如此優秀的女子也終究逃不過皇宮的悲劇,嫁給自己不愛的人,紅顏薄命,莫名死於她人之手。


  隨後皇後被革去身份,交由刑部處理,皇上憤怒下旨,徹查她所犯的所有罪行,再定奪其罪。


  古人言:十年夫妻百年恩,如今一字一句念來,總覺得是冬日的水緩緩流入心間,讓人由裏至外冷得徹骨。


  皇後一倒,許多人都受到牽連,哥哥更是忙得不可開交,父親的病也愈來愈重,時時會咳出鮮血,太醫院整日查閱古籍,也找不到應對之法,隻能吃著藥緩解疼痛,延緩時間而已。


  秋日未及,父親已然支撐不住,尚先而去,皇上下旨國殤三日,百官朝聚為父親送行,喪禮辦得浩浩蕩蕩。而我,終是在極短的時間裏重拾親情又失去,此等大喜至大悲的跌落在送父親入土為安以後終於演變成一場惡疾,昏睡了三天三夜,浮浮沉沉,身邊一直有人來來回回走動,夢中卻又是數不盡的事情纏繞著我,彼此繁雜,折磨著我的神經和意識。


  有時我睜開眼,是夜,夜明珠的光華籠罩著屋子,並不算暗,身體虛浮無力,動彈不得,腦袋卻是清醒無比,真像是靈魂出竅一般。佩兒伏在床頭,累得睡著了,連我蘇醒了都沒有察覺,她是習武之人,對此應該極為敏感才對,可這幾日她寸步不離,給我喂藥擦汗,已然累得失去了這等敏感的知覺。窗戶大開,窗前的一束芍藥或梔子花總不間斷的放在那裏,清風微服拂,又是誰的有心之作?

  有時昏昏沉沉,在夢境中,被許多的事情纏繞著,有的是我所經曆過的,有的是我所設想的,還有一些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片段,似乎是幾個小孩子的聲音,各種場景互相交織在一起,也令我分斷不明確。


  隻依稀記得,一個年幼的女孩子總是與兩個男孩整日玩在一起,而那兩個男孩一大一小,都是極為寵愛保護她,他們一起放風箏、玩蹴鞠、學劍術、背古詩詞…一起溜出去在京城街上玩耍調皮,女孩牽著兩個哥哥的手,笑得天真活潑,秋日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給他們的身影渡上了一層金子是的澄光。


  這樣陌生的場景便反複在我的腦海中上演,我不知道到底是因為這些記憶與我有關,還是說這隻是我所盼望的自己的小時候,因為心中太過期盼,所以在自己病得糊塗的時候,他們就出現了,仿佛是我對自己心靈的一種慰藉。


  慕容老將軍尋回的小女兒在父親去世之後受不了重大的打擊,整日重病纏身,恐怕是老將軍的亡魂不舍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纏在她身邊不舍離開,才致如此。慕容少將軍請巫師請靈,又遍請大夫醫治也無濟於事,最終隻好將小姐送到老將軍身邊,替他守靈,小姐的病才有所好轉,漸漸康複。


  而慕容老將軍失散多年的小女兒,在短暫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就此以後,便如曇花一現般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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