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憶
“隻是什麽？！”女孩緊張兮兮，立刻雙手抓住那男孩的一隻胳膊，“隨風哥哥？…”
男孩久久不言，女孩越發緊張起來，黑亮的雙眼惶然欲泣，“隨風哥哥不想帶著我嗎？我知道自己很沒用，什麽都不會，隻會連累別人，跟哥哥在一起還要哥哥給我找東西吃…”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依依，”男孩輕輕笑笑，一手將瘦弱的小女孩摟緊懷中，收緊了胳膊，“我隻是怕我們兩個人會不小心走散了…這個世界太大了，要是有一天我們兩個人走散了，還真不知道要怎麽找到彼此呢！”
原來如此啊，女孩神情一鬆，粲然一笑，在懷中掏啊掏，掏出一塊鴨蛋大小的泥塊，這泥塊好像放了很多年，幹裂的表麵上糊著黑漆漆的髒東西，女孩像拿著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雙手將幹枯的泥塊捧在手心，臉上無比驕傲，一麵將泥塊剝開一麵道：“這是我的娘親留給我的，她說這塊玉佩有菩薩保佑，能心想事成，隻要戴著這塊玉佩，想找我的人就一定能找到我…可是我怕被人給搶了，所以就一直將它藏在懷中。”
女孩的話語中不自覺的充滿無可奈何，好不容易將鴨蛋大的泥塊剝開，拍拍手上的泥灰，大舒一口氣，開心的從泥塊中撿出一塊圓形的玉佩，在衣裳上尋了幾處幹淨的地方使勁的擦拭。
良久，一塊溫潤通透、雕刻著鏤空祥雲圖案的圓形玉佩呈現在她手中。
“你看！”女孩高興的將玉佩舉起來，拿給男孩看，通透的玉佩在螢火蟲微弱的光火下像散發著溫和的淡綠光芒似的，十分的漂亮，“我們將這塊玉佩分成兩半，你拿一半，我拿一半…”女孩邊說著邊真的將玉佩用力掰成兩半，遞給男孩一塊，“這樣啊，以後就算我們走散了，隻要心裏想著要找到彼此，就一定能找到對方的，好不好？”
男孩將目光從漫天的星光中收回來，扭頭望著女孩，女孩漆黑的雙眸中含著天真快樂、充滿期待的光亮，一手將半塊祥雲玉佩聚在他麵前，一瞬也不瞬的瞧著他。
“好。”男孩一手接過玉佩，臉上滿含寵溺。
然而他最後還是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太陽初升，微風輕拂草甸，寬闊的野草地上隻有瘦弱的女孩孤單單的無助身影…
不願回來的人，就算有心想事成的玉佩，也無濟於事。
忽而眼前大雨滂沱，我站在高高的窗台上麵，眼底是昏黃泛水的泥地，雨水啪啪的用力打在水中，我心中惶惶害怕，腳下猶豫又猶豫，好似要跳入萬丈懸崖一般，始終不敢往下跳。
劍刃打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驚慌的回頭，隻用眼角瞥見絳藍色的身影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大臉朝下，狗啃泥一樣的栽在泥水中，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全身，身後的李承德被一柄長劍毫不猶豫的貫穿胸膛，火光映著寒刃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不要…我驚慌的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那柄長劍，可是李承德理我太遠了，我根本夠不著他，也阻止不了那柄長劍利落的刺進他的胸口，隻能眼睜睜的看見他受傷，我太沒用了。
境況忽轉，在聽雨閣，夜光皎潔的灑落在地上，角落的小貓兒兀自開心的玩耍著一團線球，無憂無慮。時光靜謐，李承德坐在床邊，靜靜的、寵溺的一下一下撫著我的腦袋，臉上的笑容溫暖從容，口中喃喃的與我說著話，我仰著頭，慵懶的瞧著他，時不時也溫聲好奇的問他各種問題，滿頭的青絲如瀑布一般鋪在床上，沿著床玄垂在半空空，時間安靜的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紅牆之間，青磚之上，我穿著男裝拚命的往前跑，時不時張皇的回頭張望，背後那個人一身紫袍，渾身散發著尊貴的氣息，宛如神坻，在屋簷間自如捷越，緊緊追著我，我怎樣瘋狂的逃跑也擺脫不了。
圓圓的月亮像玉盤掛在天邊，陶山攬著我，越過鬥拱飛簷，停在山巔之上，與我一起俯瞰萬家燈火，清風吹起我們的黑發、衣袍，在夜中翩然起舞，月光如水，灑下無限清輝。
在遙遠的和鳴坊，楚娘一如往昔慵懶的坐在軟墊上，神情呆呆，抱著琵琶，十指纖纖飛動，淒怨的唱著那首歌：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靡靡。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原來…原來我這一生並沒有那麽糟糕，原來我也有這樣溫馨的回憶啊…
我覺得自己開心的笑了，可是又哭了，溫熱的眼淚溢出眼眶，一下子就變得冰涼，劃過臉龐。
為了什麽呢？為什麽要哭呢？不應該哭的，我早就不會哭了呀，怎麽到了東宮，經曆了生生死死以後，我反而越來越懦弱了？
記憶浮浮沉沉，那樣真實，好像將那些過去又重新經曆了一遍，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重新經曆了一遍我的前半生以後，我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人影在晃動。
好冷啊…我渾身禁不住一直發抖，天上有雪花灑下來，小小的、白白的，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臉上。我好像被人抱著，一雙有力的胳膊緊緊的把我抱在懷中，飛快的移動著。
“少主，他們追來了！”
“我們被包圍了！少主！”…
這些聲音又焦急又緊張，還氣喘籲籲的。
我眼皮發澀，沉重得睜都睜不開，沒過多久，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次，一直無夢，我慢慢睜開眼睛，居然看見了佩兒，她安靜的伏在床沿邊似乎睡著了。
難道我真的死了嗎？可是身邊的一切如此真實，屋子裏亮堂堂的，瓷枕、被子、還有帳幔上麵精巧的繡紋，都和活著的時候所看見的、所觸摸到的感覺一模一樣，難道死人的世界和活人的世界是一樣的？
“太子妃，您醒啦？”佩兒高興的瞧著我，觸見我疑惑的眼神又立刻垂下頭去，似乎很心虛似的。
“我這是在哪裏？”我疑惑的環顧四周，這裏不是東宮，也不像之前陶山關我的那個別苑，還有，“我這是死了嗎？”
“沒有沒有，太子妃您沒有死…”佩兒用力的搖著腦袋，“太子妃您怎麽會死呢！”
“那你是怎麽回事？”我抓住她的手臂，又摸摸她擱在床邊的手，她的手暖暖的，應該不是鬼啊，“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還活著嗎？”
“我當然活著啊，太子妃，我…我…”佩兒欲言又止，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默默的垂下了頭。
對啊，她不是在慕容將軍府失蹤了嗎？雲戟派人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原來她還活著。
我高興極了，雖然身體虛弱得說話都很吃力，仍是拉著她的手止不住問她：“你是怎麽從刺客手中逃脫的？你跑到哪裏去了？你擔心死我了你知道嗎？雲戟派人找了你很久都沒有消息，我們還以為…還以為你死了…佩兒，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知道為什麽，佩兒一直低著頭，躲避著我，滿臉的歉意和為難。
“佩兒，你到底…”
“你醒了？”陶山人未到聲先到，這時我才想起來，我被他給綁架了，還有…昨晚的事情。
我扭過頭去，望著淡紫色帳幔上精致繁複的如意團花圖案，我怎麽忘了呢，陶山酷愛紫色，瞧見這紫色我就該想到我還在陶山手中。
可是佩兒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在這裏出現呢？我想問問佩兒，可是我雖然背著身子，仍可以從身後投過來的影子感覺到陶山正站在背後盯著我。
室內良久無聲，我一隻手仍握著佩兒，不讓她起身離開。
“你還在生我的氣？”片刻之後，陶山聲音低落的在身後道。
“我不想見你！”我的聲音很小，卻是冷漠的不帶感情。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心中並沒有對他有多生氣，隻是…不想見他，好像見到他就想起李承德，想起所有不開心的事情，所以我不想看見他。
可是他似乎很介意，聲音很激動，“我隻是想讓你看清事實，想要…想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
“現在我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也應該很清楚李承德不會為我做什麽，我對你來說已經沒有絲毫作用了，你還在這裏幹什麽？”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喊，似乎想要將心底的鬱悶之氣通通喊出來，最後隻能無力的用手撐在床上喘氣，也不知道這身體是怎麽了，空乏得一點力氣也沒有，連說話都覺得累得不行。
“太子妃…”佩兒還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情，怯怯的拉拉我的胳膊。
陶山定定的瞧著我，目光中含著複雜的情緒，他總是這樣，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就這樣看著我，他越是這樣我就越生氣，他把我當做另一個人愛著，想想就覺得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