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木槿
“太子妃”,說過太多話讓她有些疲累,她抹抹眼淚,深吸一口氣,慢慢啞著聲音道:“姐姐與三皇子勾結,想要加害太子。那日我藏在假山後偶然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姐姐要殺我滅口,卻反而被我失手殺害,我本想將殺害姐姐的罪名嫁禍給你,然後假借她的身份,拿到三皇子謀害太子的證據,到那時候,太子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可惜我失敗了。”她微微垂頭,“請你轉告給太子,讓他小心。”
我咬著唇,難以接受這樣的真相,更不知該如何看待她。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她恨我,想要陷害我殺人,最後卻又跟我談心,告訴我真相,多麽諷刺。
她默然一笑,“我還能告訴誰?若是再不說,這些事情就要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難怪古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眨眨眼,靜靜道:“如果你告訴我那日是誰害我溺水我就幫你轉告給太子。”
我一直覺得,她一定知道些什麽。
看牢房的姑姑輕輕敲一敲鐵製的大門,在催促。我有些心急的瞧著華良娣,她瘦弱的身軀縮在一起,越發顯得單薄無助,讓人見之尤憐,薄弱的陽光籠罩在她身上,恍惚間覺著像是幽靈。
“華良娣。”我喊她,聲音帶了些厲色。掖庭是秘密機構,沒有皇後的允許誰也不能來,我們彼此都心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她現在要不說,便永遠沒有機會再說。
“叮叮叮…”姑姑又在敲牢門,鐵製的鑰匙敲在牢門上發出清脆的急促響音。
“是三皇子。”她的聲音幽幽傳來。
我頷首,盡管她並沒有瞧我,“好,我會向太子傳達你的情意。”
姑姑開始有些不耐煩,敲著鐵門的聲音像催命符,響蕩在空蕩悠長又昏暗的走廊裏。轉身欲走,我才驚覺渾身冰冷如浸在冰水中,雙腿杵在地上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失去知覺,這樣的感覺一直到我回到東宮仍久久不散,好似侵入我的骨髓之中,華良娣瘦弱而孤單的蜷曲發黴的稻草上,牢房裏的清冷和絕望,還有姑姑敲打鐵門發出的猶如催命之音,在很久以後的日子依然時常出現在午夜夢回之時,讓我驚魂難安。
我將華良娣的話如數轉告給李承德,他坐在床頭久久不語,最後悵然的摸摸我的頭,叫我仍要當好太子妃,他自己從此再也不曾提她們姐妹。
偶然路過她們姐妹曾居住的庭院,瞧見院中大片木槿花已然垂敗,正被下人鏟除,準備移栽新的植物進去。
詩經裏說:“有女同車,顏如舜華…顏如舜英。”
木槿花開已敗,寒冬迎來梅的盛開,然而這世上有哪種花是永開不敗的?
吃的,用的,賓客名單,丫鬟小廝的派遣,助興的節目,宴席布置…我趴在桌上拿毛筆在白鎮紙上一筆一劃重重的寫著,一手死命的撓腦袋,有些字都不知道怎麽寫。這還是大概的,細致一點吃的從茶水、酒水、糕點、水果、葷素菜,一樣一樣的名字都要清清楚楚,這樣送到廚房才能讓他們備材料。
下個月月中就是李承德的生辰,時間緊迫,我卻對宴會的事情毫無頭緒。我的頭又疼了,疼的我想尖叫。
劉姑姑抱著厚厚一疊本子過來,往桌上一擱,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這是秋節和太子二十生辰時宴席列出的賬目,太子妃可以先看一下.。”
我一下跳起來,雙眼閃光如獲至寶,“我們照著上麵買不就行了嗎!”
劉姑姑滿臉無奈,“不行啊,生辰和秋節不一樣,也不能和以往的生辰宴會一個模樣,有許多地方都要更改,比如賓客的名單,朝廷官員和他們的夫人常常有些變動,助興的歌舞節目也不能有重複,這些東西萬一有錯就是失了皇家顏麵,後果嚴重,都大意不得。”她深深歎口氣。
我隻能掩麵一陣哀嚎,“我怎麽知道朝廷中哪些官員和夫人會有變動啊…”還有助興的節目,什麽吃的喝的,都是名貴的不得了的,我連它們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怎麽定嘛。
劉姑姑溫聲安慰我道:“太子妃莫急,奴婢會和您一起核對,有不清楚的奴婢派人去打聽就是了。”
說的簡單,慕容府堂堂千金要是沒見過這些名貴的吃的喝的看的,哪裏說的過去,哪裏會不引人懷疑,現在在外人眼中我可是完全複原的慕容馨寧。
我將賬目往劉姑姑身邊推一推,試探著說:“要不都交給你去辦吧。”
她滿麵為難,我又道:“讓江管家幫你,銀子隨你們去賬房支配。”聲音充滿溫柔,企圖讓她腦袋一熱就答應了我。
誰知她是極為冷靜的人,垂著腦袋恭謹而立,“多謝太子妃看重奴婢,隻是…奴婢可以幫助太子妃打理事情,卻是沒有權利替您決斷的。何況皇後娘娘指明讓您辦理自是對您抱懷希望,這是您穩固地位樹立權威的好機會,您可斷然不能白白放過。”
做得好才是穩固地位樹立權威,做的不好就全完啦,我扶額。
整整一個下午,我才粗略看完幾本賬目,在劉姑姑的指導下挑出幾樣菜式和糕點茶水,自己已經是目暈眼花,頭昏腦漲。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越想越頭疼,越想越越過不去,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就抱著一堆賬目跑去找雲戟。
這幾日皇帝病的嚴重,李承德守在宮裏,雲戟每日還會回來看看,這一去正好將他堵在走廊上。
他仍是一身常穿的銀色甲胄,一邊低頭整理衣衫一邊匆匆往外走,見我抱著一堆又長又厚的賬目無助的站在麵前,明亮的眸子裏滿是訝異,我嗬嗬一笑,朝他道:“早啊,雲將軍。”
他很快反應過來,斂起神色抱著頭盔對我微微彎腰垂頭,“見過太子妃。”
我伸手要扶他,又雙手無空,隻得連忙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他直起身掃一眼我抱著的東西,恭恭敬敬問:“太子妃可是需要屬下幫忙?”
我臉一紅,呐呐的垂下頭,極不好意思,“下月是太子的生辰,皇後娘娘把宴會的事情交給我了,可是我完全不懂…”
他了然的上前,雙手接過東西,邊道:“屬下讓人列好單子交給您,您再發給各部的管理人就好。”
我大喜,本來隻指望他能指點我,沒想到可以直接列好單子,連忙開心的朝他笑:“好,那就有勞你了。”
他頷首,微微一笑,略帶歉意的道:“這幾日屬下和太子都太忙,顧不上東宮的事情,還請您多費些心,莫要被人趁機而入。”
我心虛的撓撓頭,自從到東宮,我從來沒有管過事,“你放心吧,有劉姑姑和江管家,東宮不會出什麽事情。”
他一邊點頭一邊揮手讓人將從我這裏接過去的東西放到他房間裏,“他們畢竟是下人,許多事情也是有心無力,還是得靠您說話。”
我點點頭,“明白,我會好好配合他們的。”
誰知皇上這病來的凶猛,遲遲不見好。東宮紅紅火火,忙天忙地的辦宴會,宮裏卻是一片肅穆緊張的氣氛。應著皇後的召喚,我進宮見過她幾次,都是詢問東宮的事情和李承德的生辰宴會,皇後說皇上病重,極需要這場宴會衝喜,另外東宮英良娣和華良娣相繼身亡,東宮後院空置,極是不好。
聽她的意思是要給李承德找幾個女人充實後宮,天知道李承德現在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每天住在皇宮不回來,就算給他找幾個女人也是放在東宮養著,浪費糧食。
不過這話我可不敢向皇後說,所以點著頭任由她選了三個達官貴人的千金。
雲戟讓我對東宮多操些心,我雖然還不能得心應手,但是該管的都管上了,東宮上上下下基本上也跑得熟門熟路,應劉姑姑的話:“太子妃在東宮的威信一日比一日大了。”就連雨靈現在也對我言聽計從,隻是因為我時常派她往雲戟那裏跑幫我拿寫好的宴會要用的條目,有一天我悄悄對她說要撮合她跟雲戟兩個人,她臉一下就變得通紅,不過神色卻很落寂,也不知道在擔憂什麽,但是自那以後人雖然還是不與我們親近,卻是很聽我的話了。
皇後替李承德選的三個女人陸續被送到東宮來,不過他根本沒有時間見她們,偶爾回來也隻是疲累的抱著我,很快就沉沉睡過去,第二日天還未亮又急匆匆離開。
有一天三個人一大早來給我請安,我才見著她們,為首的是柳尚書的千金柳雲裳,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胚子,巴掌臉小嘴唇,上麵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閃著聰明伶俐的光。另外兩個分別是永州和瀘州刺史的女兒,一個低三下四跟在柳雲裳的身邊,起先差點被我看成她的丫鬟。另一個叫王初晴,瀘州刺史的女兒,是個幹淨文靜的女子,舉手投足落落大方,我想李承德肯定會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