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始
我呆呆的盯著頭頂的花梨木雕花飛罩,精致的雕花細致而深刻,像巨大的漩渦,看得我眼睛昏花,腦袋裏麵一片混沌,像是有一盞走馬燈在裏麵飛速轉著,一片糊糊的五彩斑斕。
佩兒穩穩地在我頭上挽上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對鏡照了照,見我神思呆滯,輕聲喚我:“太子妃?”
我眼珠轉了轉,瞧見對麵銅鏡裏的人兒一身名貴雲錦織的青綠緞服,珠釵明環,額上貼一朵鑲金花鈿,耳上一對紅寶石耳墜,搖曳生光,紅唇明眸,相貌楚楚,端莊秀麗….……一點兒也不像我。
“您看,滿意嗎?”她扶一扶簪子上綴下的細細銀絲串珠流蘇,小心翼翼的問。
我茫茫然的點頭,也不知道對於太子妃來說,這身著裝是好是壞。我們和鳴坊隻有丫鬟才穿這樣渾身一色的衣服,卻是最樸素的料子,藝妓姑娘們都是一身五顏六色的著裝,抹香檫粉,打扮豔麗。
而我昨日還是和鳴坊的丫頭,楚娘的丫鬟,依依。
和鳴坊是京城裏一間小有名氣的藝妓坊,楚娘在京城裏也是個是個小有名氣的藝妓,已經二十好幾歲了,她總是擔心自己的容顏變老,說是老了就不討男人喜歡了,所以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一碗赤棗烏雞湯用來補氣。我去給她端烏雞湯的時候她正對著鏡子仔仔細細的敷臉,不知道我沒有給她送湯過去她會不會生氣呢?
我眨眨眼,頭上七寶玲瓏簪尾下的流蘇搖晃不停,佩兒輕輕用手穩住,舒心一笑,聲音含著怯怯的高興,“太子妃喜歡就好。英良娣和華良娣就要來請安了,太子妃趕緊準備一下吧。”
“好。”我點點頭,看看外麵,太陽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英良娣和華良娣是太子的側室,一對雙生姐妹,出生名貴,容貌相似,性情卻大不一樣,就像和鳴坊裏的溱溱和霏霏,一個盈盈嬌弱,一個張揚似火。
她倆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下方,眼珠轉啊轉。
英良娣穿一套月白色暗花裙,頭上挽一支綴流蘇的玉釵,看起來頗為素雅,麵容中也透著幾分和善。華良娣著一身品紅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上衣,下麵是銀白閃珠的緞裙,頭上別著好幾種珠飾,襯得整個人膚白貌美,神采奕奕,嬌美可人。這兩姐妹除了相貌間有幾分相似,其他地方還真是少有相同之處。
“姐姐前幾日落水受驚,妹妹一直沒來探望,還望姐姐不要生妹妹的氣。“英良娣低眉含笑,邊說著邊盈盈向我屈膝行了一禮,連臉上的笑容都含滿歉意。
華良娣眸子一晃,挑一挑漂亮的柳葉眉,笑容滿麵道:“太子有令,姐姐受驚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所以我們才沒來看姐姐,論起來也並非我們的錯呢。”她一邊說著,一邊步英良娣之後朝我福一福身。兩人端端莊莊,舉止嫻雅。
兩年前當朝太子李承德與慕容將軍的千金慕容馨寧大婚,皇恩大赦,舉國歡慶,紅毯從慕容將軍府一直鋪到太子府裏麵,羽林軍整整齊齊排列,攔著道路兩邊湧動的看熱鬧的百姓,那排場可大了,鬧了三天三夜才完。當時和鳴坊都關門了,大家都搶著在太子府門前看熱鬧,吃免費的宴席。
坊間人都說太子與太子妃並非權力聯姻,兩人自小青梅竹馬,如今琴瑟和鳴,好得不得了。成婚以後兩人更是每日出雙入對,像一對鴛鴦一樣。
和鳴坊後院的小湖裏就養了幾對鴛鴦,每日在湖中脖頸相交,玩鬧嬉戲,像一副會動的畫,極其好看。
英良娣和華良娣比太子妃先一年入東宮,可是自從太子妃到東宮以後,太子幾乎每日都和她在一起,鮮少與她們二人同出入。
但是最近幾日,聽說太子一直住在她們兩姐妹院中,一晚也不曾在太子妃居住的馨寧閣過夜,大家都說太子妃前幾日在皇宮失足落水,傷了腦袋,加上她的陪嫁丫鬟也淹死在了水中,太子妃驚嚇過度,導致精神失常,瘋了.……
華良娣轉著一雙黑亮的眼珠一直打量我,佩兒在身後輕輕推一推我的肩膀,我才回神,嗬嗬笑著道:“是啊,確實不是你們的錯…”
華良娣神色越發古怪的盯著我,好像恨不得撲上來把我反反正正的瞧個透。
英良娣隻是垂了垂眼,很快又含笑看著我,口中說道:“太子也是擔心姐姐的身子,並沒有惡意,不過今日瞧姐姐神色紅潤,精神奕奕,想必已經完全康複,相信太子也會很快就會搬回來陪姐姐的。”
華良娣盯著我的眼珠飛快的掃了一下她,麵上不悅的神情隱隱一閃而逝,好像對英良娣的這番話很不滿。
佩兒又悄悄推了推我,剛剛講好的,我隻要再這兩人麵前露個麵,證明自己活得很好就行,不用和他們講太多。
我正了正神色,學著往日太子妃的模樣,嘴角含上三分笑意,“是嗎,太子鮮少去你們二人的院中,此次在你們院中多住幾日也無妨,就當彌補以往的日子好了,”接著頓了一頓,突然若有其事的晃了晃腦袋,無力的朝她們擺擺手:“好了,多謝二位妹妹的好意,今日本宮有些累了,沒事就都散了吧。”說著微微闔眼,歪了歪頭將手扶在腦袋上,有模有樣的裝頭疼。
兩人微微愣了一愣,接著溫婉起身福一福身,齊聲道:“臣妾告退。”便低眉順眼的退出去了。
我悄然睜開一隻眼盯著華良娣驕傲的背影,咬咬下嘴唇,她行至門口仍回頭看我一眼,神上寫滿疑惑和不解。雲戟要我找到殺害太子妃的凶手,現在看來這個華良娣就很可疑。
“佩兒,你說華良娣可能是凶手嗎?”待兩人走出老遠,我仰頭問站在身後的佩兒。
佩兒是雲戟派來協助我尋找殺害真正太子妃的凶手的,雖然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卻是機警聰明的很,據雲戟說她武功也很了得,是羽林軍女將中拔尖的高手。
她輕輕搖頭,“不知道。華良娣是個好勝的人,性格火爆又善妒,的確很有可疑,但是英良娣也不是省油的燈。”
“英良娣?”我有些驚訝,英良娣看起來很好相處呢。
佩兒乖巧道:“是啊,太子妃,看人不能光看表麵。雖然英良娣表麵和善可親,外麵的人對她的評價也很高,但是她也做過不少不為人知的壞事呢。”
我疑惑的盯著她,她繼續說道:“以前太子沒有迎娶正妃的時候,府中除了她們兩位良娣,還有幾位妾室,後來…”她聳聳肩,“都被她們倆給害死了。”
“啊?”我背後一陣發寒,緩了半響才道:“那那…說不定都是被華良娣給害死的呢?”
我不太相信英良娣會殺人,她看起來那麽溫婉善良,恐怕連隻雞都不敢殺。
佩兒燦笑著搖搖頭:“華良娣害人是明著來,長點心的人都能看得見,而英良娣害人是暗著害,悄無聲息,讓人防不勝防……不過不管是明是暗,都逃不過太子的眼。”
“你的意思是說太子知道她們倆害死他的妾室們的事情?”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她。
她不置可否,好像司空見慣,一點也不以為意。我依然將眼睛瞪得老大,“那太子怎麽不處罰她們兩個?”
她抿嘴淡淡一笑,溫柔道:“我的太子妃,她們兩人可是大理寺卿的掌上明珠,雖然娘家的勢力不敵您,但是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呢。”
“啊?難道因為她們的父親對太子有用就不用計較她們殺人的罪了?”我張口就道。
“噓!”佩兒趕緊捂住我的嘴,有些緊張的瞧了瞧四周,見四下無人,彎下腰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隔牆有耳,太子妃,這話可不能亂說!”
“嗚…嗚…”我連連點頭,佩兒的手勁可真大,我都喘不過氣了。
她鬆一口氣,手勁也鬆了,我撥下她的手,學著她壓低聲音,問她:“這話怎麽了,為什麽不能亂說?”
佩兒神色有些為難,末了輕聲無奈的“哎呀”一聲,“總之我們不能議論太子,被人聽到可是要殺頭的。”
我“哦”了一聲,突然想到太子是她們的主子,就像在和鳴坊管我們的鴇母,要是我們在背後說她壞話被她聽見了總是要罰我們的,有時僅僅是一兩天不給飯吃,嚴重的會被綁起來抽鞭子,抽的後背上橫一道豎一道的血痕,不給抹藥,還要跟平日一樣幹活。
於是我完全理解佩兒為什麽要這麽用力的捂我的嘴了,都說“伴君如伴虎”,太子怎麽算也是個小老虎,還可以隨便殺人的頭,怪不得佩兒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