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朝堂風雲
就在李恪被禁足的第二天,嗯,其實也就是過了沒幾個時辰的功夫,朝堂上就發生了一件小事。
有個神經病御史站了出來,很耿直地向皇帝陛下稟告,昨天傍晚的時候,蜀王府被雷劈了,這是不是代表蜀王殿下做了什麼失德的事情呢?結合最近長安城中流傳的,蜀王頗愛幼女的流言,這事兒陛下您得上心啊。
看起來就是個耿直BOY的耿直的勸諫套路,然而朝會上站在前幾排的大佬,臉色都有點兒微妙的變化。
某種程度上來說,御史履行的職責,更多地和狗比較類似,畢竟這年月清貴衙門裡面裝逼的,不可能是什麼寒門子弟,要麼姓崔要麼姓盧要麼姓鄭偶爾姓褚偶爾姓孔,最差你也得跟新貴搭上邊,否則就長安這個通勤費伙食費住宿費,寒門的逗比也負擔不起啊。
居長安大不易,不是說說而已。
所以御史哪怕自己有政治抱負,也得優先滿足自己身後家族或者說金主的利益,當家族有需要的時候,他們就得站出來狂吠,伺機咬上一塊肉。
當然了,你也不能單純用姓什麼去衡量御史的站隊問題,五姓七望這種國朝敗類同氣連枝互為姻親,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姓崔的提拔一個姓盧的,你能說姓盧的不幫著姓崔的說話?同理,長孫無忌提拔一個姓孔的,那這個姓孔的咬人的時候,你知道他是為誰咬的?
「誹謗宗室,污衊天家,風聞奏事,罪莫大焉。」
也不等黑臉老道魏徵出來說話,神情有點兒萎靡的杜如晦現在站了出來,聲音很平靜,氣息也有點兒不足,但尚書右僕射的十六個字,直接封死了這個逗比的一切退路。
「風聞奏事,本就是我等御史之職權,蔡國公怎能如此攻訐朝臣?!」
一聽杜如晦這麼說,那個逗比御史的腦門子上當即就見了汗,連忙分辨了一句。
嚴格來說,這年月風聞奏事是個中性詞,南北朝御史的風聞奏事,和漢代針對三公的「謠言奏事」一脈相承,但是吧,你得看怎麼用,誰來用。
如果按照嚴格意義來定義「風聞奏事」這四個字,那奏事之前,你得先核對核對情況,甚至找到當事人直接問問,如果寬寬手,那就啥都不管,什麼都能直接上奏。
後者也算是皇帝針對秦漢時期那群「秩比兩千石」的大牲口做出的牽制。
現在尚書右僕射給一個御史定義成「風聞奏事」,言外之意就是這個御史很不靠譜,核查都沒有核查過,直接就跳出來奏事,工作不嚴謹,心態有問題。
「風聞奏事,便不需稽核審議?」
果不其然,杜如晦就是抓著這一點,直接一側身,把目光轉向了溫彥博,「溫大臨,如今御史台便是這般彈劾百官的?」
我特么閉門家中坐……不對,是閉眼朝堂站,鍋從天上來?
御史大夫溫彥博整個人都不好了,心裡就把那個御史的祖宗八輩罵了一百遍。
因為廢后那事兒逼宮了一回,太原人很是被放了一把血,溫彥博本來是打算韜光養晦,猥瑣發育一段時間的,結果一個沒和他打招呼的小弟,就直接把他再次推向了風口浪尖?
草泥馬啊!
「蔡國公,風聞奏事乃是御史之權,事渉皇族,總是關乎國本,朝堂上早些時日提出來,總歸是件好事。」
溫彥博本來是想裝死的,畢竟這個當小弟的也沒和他通過氣,這種毫無政治覺悟,不講程序正義的渣滓,肯定是要清理出純潔的御史隊伍的。
但是溫彥博這會兒不能認慫,他是御史大夫,而且是準備向中書令的位子發起衝擊,上進心極強的御史大夫,所以他不能,否則人心一散,那本來就不算好帶的隊伍,就更不好帶了。
所以他至少要在尚書右僕射的攻勢下掙扎一下,哪怕僅僅是只有一下。
「既然事渉皇族,關乎國本,豈不是更應該小心謹慎?」
杜如晦睨了溫彥博一眼,冷哼了一聲,「身為御史,動輒妄言失德,做事如此毛躁,怎堪大用?!」
幾個消息靈通的宰輔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主意不摻和這事兒,不過那些個消息不是很靈通的,看著杜如晦就覺得三觀在崩塌。
你一個堂堂的尚書右僕射,皇帝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直接出面維護一個不是太子的皇子,你這麼屌皇帝知道么?
「只怕不是甚麼毛躁,是想著沽中賣直罷?」
就在眾人賣獃的賣獃,驚呆的驚呆的時候,尚書左僕射房玄齡突然幽幽地來了一句,直接給這個御史的棺材板上釘了最後一根釘。
溫彥博麵皮一抽,乾脆不說話了,尚書省左右僕射都發了話,這事兒基本上就是定性了的,皇帝開恩都沒用,因為皇帝也得顧忌一下宰輔們的心情不是?
不說房謀杜斷和皇帝之間的關係吧,為了一個小小的御史,直接駁了兩個尚書僕射的面子,明顯虧本嘛。
「昨日蜀王府遭雷擊之後,朕曾前往探望,個中緣由,朕是知曉的。」
李二陛下耷拉著眼皮,聲音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冰冷,直接給來了個送葬,「身為御史,沽中賣直,辦事操切,誹謗皇族,便流配靜州罷。」
說完話,李二陛下耷拉著的眼皮底下就射出兩道金光,掃視全場:「眾卿以為如何?」
朝堂上一時間鴉雀無聲,尚書左右僕射發話之後,皇帝又來了個一錘定音,這個時候魏徵這面人形的銅鏡都在閉口不言,誰敢出來裝逼?
瞅瞅吧,就這個牌面,今年年初的時候搞司空裴寂的時候,陣容卡司上,好像也就比這強了一點兒的樣子?
這貨要是在靜州不死,日後等著風頭過了,趕上個好時候,能從那個窮鄉僻壤跑出來,這事兒能夠他吹一輩子牛逼的。
哦對了,裴寂那個前司空,好像也是被發配到靜州了?這回這倆人可以在一起好好靜一靜了。
頭鐵的小御史哆嗦了一下,看著兩邊上來的執戟士,想認慫,可是又不敢,只能咬牙切齒,裝出一副直臣的模樣來,似乎下一秒就能化身關龍逢,鐵著頭被李二陛下剁了腦袋。
「古語有云,臣不密則失身,這廝有今日之責罰,皆是咎由自取。」
大概覺得自己也是言官出身,不能看著這個逗比就死在這裡,所以一直在冷眼旁觀的黑臉老道終於是開了口,「不過他做事操切,總也出自一片公心,臣斗膽,請陛下開恩,便讓他去靜州做一任縣丞,打磨打磨性子罷。」
「也好,便依玄成之言罷。」
李二陛下沉吟了一下,就點了點頭,「著克日出京,不得盤桓。」
靜州也不是什麼富庶的州郡,富庶的話,李二陛下也不可能把裴寂這個自己老子的三大鐵放那兒不是?所以利州那幾個下轄的縣,別管什麼清化、地平、大牟,還是去年剛剛併入的家傳縣,都是下縣,最強的也就是中下縣。
中下縣的縣丞,就是個九品官,還特么是正九品下,而這個逗比御史是個殿中侍御史,從七品下的官職,按照正常套路來說的話,外放起步也是個中縣的縣令,結果就這麼折在這裡了。
不過作為兵部尚書的李靖看了看魏徵,又看了看那個鬆了口氣,被執戟士拉出去的逗比御史,臉色有點兒精彩,和蜀王李恪有過接觸之後,智商極高的他不由得多想了一層。
李二陛下要把這個逗比流放靜州,魏徵反手給補了個正九品下的職司,看著是從十八層地獄拉到了第十六層,但李靖總覺得魏玄成這個黑臉老道沒安好心,準備在十八層地獄的下面挖個坑,給這個倒霉孩子埋了。
靜州隸屬益州大都督府,現在大都督就是蜀王李恪,大都督府長史是秦瓊,雖然都是遙領,但是這個當庭攻訐蜀王失德的逗比到了靜州,還能留下個好?
別的不說,李恪可能因為在太白山上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為了給秦瓊這個曾經的左武衛扛把子留個好印象,下面那些個當官的和軍鎮的兵頭子能坑死這個二逼,手黑一點兒,不等這廝到任,就能讓這廝死在半路上。
靜州的獠人畢竟不服王化嘛,那個彪悍那個勇武,是從漢代開始就久經驗證的了,宰一個兩個九品芝麻官,根本不叫個事兒嘛。
就算手不那麼黑,可是現在裴寂在靜州啊,只要找個機會讓兩個人見一面,再有個陰險小人……不對,有眼力見的英明之人上奏,說兩人對朝廷頗有怨懟,那畫面就更好看了。
裴寂身上可是有造反嫌疑的,整不好這個逗比一家幾十上百口人都得扔進去,順便能把裴寂也一起坑死,李二陛下能很高興地派人在他墳頭蹦迪的。
「這世道啊……」
馬上就要上任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的李藥師在心裡嘆了口氣,決定不說話了,他在外面領兵打仗就得了,朝堂的事兒除了自污之外,其他的都不太適合他。
魏徵這麼個耿直的人形銅鏡,就因為李二陛下把蜀王送給了上清門庭的大牛妙應真人孫思邈做徒弟,你看現在,殺人都不見血了。
「臣如今身體不適,常常徹夜難眠,甚至數度咳血,妙應真人昨日給臣診病之時,也曾規勸臣歇息數月。」
李靖本來覺得今天的朝會有個小高潮就不錯了,結果杜如晦反手鎮壓了溫彥博為首的御史集團之後,又甩了個王炸出來,「故此臣請辭尚書右僕射之職,在家中養病。」
房謀杜斷把持尚書省才半年多時間啊,這麼快就要退下去一個?
李藥師挑了挑眉毛,直接抓住了重點,妙應真人診病……這特么又和蜀王扯上關係了?怎麼感覺哪兒哪兒都有蜀王呢?
「此事朕是知曉,此事朕准了,克明還要保重身體要緊。」
李二陛下嘆了口氣,雖然這些是昨天就定下來的,但是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不過朕還是要問你,何人能勝任右僕射一職?」
位置離著房謀杜斷還有兩三個身為的長孫無忌瞬間就有點兒激動了,心說這是不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開府儀同三司提前下崗的長孫無忌,這會兒已經憋瘋了,他忍不住自己內心對大唐的熱愛,想要為建設有大唐特色的封建帝國主義社會發光發熱了。
在他看來,就以自己和房謀杜斷的關係,接任這個位置的,簡直非自己莫屬嘛,蔡國公以疾辭位,這不是他重出江湖的大好時機?
然後杜如晦一句話,就如同一盆涼水,讓長孫無忌感覺自己不會再愛了:「非宋國公蕭時文不能勝任。」
就這一句話,別說長孫無忌了,在場的驚掉下巴的一群,只有提前得了消息的房玄齡面色如常。
杜如晦以疾辭位不算什麼,下去就下去了,只要養好了身體,憑著他的江湖地位,尚書左右僕射、侍中、中書令這種職位簡直隨便挑,可問題是,他退下去了,頂上來的居然不是秦王府老臣,而是一個南梁皇室兼前隋遺老?
怎麼看怎麼不科學好吧?
本來就眼觀鼻鼻觀心的李靖,瞬間就哆嗦了一下,他決定走之前打聽一下昨天蜀王府裡面到底發生了啥,怎麼今天朝堂上就透著一股子詭異呢?
宋國公蕭瑀蕭時文他還有一個身份,蜀王李恪的舅公,而昨天給杜斷診病的妙應真人孫思邈,他是蜀王李恪的師父……
事出反常必有妖,精通領兵的李靖總覺得這事兒不那麼簡單。
「如此也好,起詔罷。」
李二陛下略作沉吟,直接點了點頭,於是杜如晦就施了一禮,向旁邊撤了一步,站在了房玄齡的身邊。
一直處於圍觀狀態的李靖,看了看身邊的侍中王珪,發現後者正在和黑臉老道交換眼神,就只能站出來,把差事給接下來了。
誰讓他李藥師牌抹布在跑去兵部扛把子的時候,身上還掛著校檢中書令的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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