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敲詐勒索
面對皇權，世家大族一直都是口服心不服的代表。
偌大的弘農楊氏，面對楊堅這個隋文帝都在裝逼，更何況李恪這個小小的蜀王？所以拿楊豫之這個馬上要尚李元吉閨女的逗比出來搪塞李恪，簡直太特么合理了。
但是李恪親自跑去太常寺卿家砸大門的時候，作為弘農楊氏現在的代表人物，楊師道是不敢裝逼的。
因為這要是還裝逼，那就不是口服心不服了，是心口都不服，是要被鎮壓的。
「下官楊師道，見過蜀王殿下。」
安德郡公府中門大開，跳大神的楊師道一張老臉堆滿了笑容，對著李恪行禮，那叫一個客氣，那叫一個給面子。
雖然江湖地位趕不上他那個「仁者必有勇」的哥哥楊恭仁，但是楊恭仁因為和太皇關係不錯，在貞觀之後被塞了抹布，所以楊師道現在是弘農楊氏在貞觀朝的頭牌。
太常寺卿雖然是個跳大神的職司，但正三品的官職是不作假的，含金量不容置疑。
「姑父如此大禮，小侄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本著噁心誰不是噁心的心態，李恪就拿著這個跳大神的婚姻開始說事兒，旁邊的楊豫之眉頭狂跳，楊師道的眉頭也是微不可查地一皺。
「殿下之禮，下官受之有愧啊。」
有點兒被噁心到了的楊師道，就嘆了口氣，委婉地拒絕了這個稱呼，然後帶著李恪往裡面走。
「今日恪為私事兒來，如何能以朝臣之禮見長輩？」
李恪搖了搖頭，跟著往裡面走，繼續著自己噁心楊師道的套路，同時搬出來自己天下無敵的便宜爹，「若不然，恐阿耶訓斥也。」
楊師道現在的老婆叫長廣公主，改封之前叫桂陽公主，李恪的五姑姑，李二陛下的五姐姐，是個標準的二婚婦女。
當然二婚不是問題，隋唐時期二婚的多了去了，畢竟這會兒還沒到程朱理學吊打一切的年月嘛，大家做不到戀愛自由，但二婚改嫁的權利還是有的嘛，雖然也是被指定的。
但如果這個公主二婚的時候，還琢磨著死去的前夫，還在長壽坊給前夫建了個叫崇義寺的家廟，然後三天兩頭去上香祈福，這就很有問題了。
總而言之，楊師道是個被死人頭給綠了的倒霉蛋，而且呢，腦門子上是青青草原的那種綠。
所以聽著李恪的話，楊師道整個人都被噁心的不行，但李恪畢竟還小，不一定知道這裡的彎彎繞嘛，最重要的是，李恪的人設之一就是純孝。
「不知殿下今日至此，有何要事？」
心胸寬廣的太常寺卿決定不追究李恪小小過失，準備把話題引入正題。
然而李恪今天來就是為了噁心一下弘農楊氏的，順帶著搞個極限施壓，拿楊豫之這種下腳料去蜀王府糊弄他，他怎麼能讓那群裝逼犯的門面這麼好過？
所以李恪沒搭這個茬，繼續顧左右而言他：「卻不知五姑姑現在何處？恪也好見禮一番。」
說著話，李恪還嘆了口氣：「恪自太白山回京，為九叔奔喪，還未曾見過五姑姑，本以為今日能當面請安，不想……」
想都不用想，李恪那個便宜五姑姑肯定又去崇義寺給她前夫燒香，讓楊師道腦袋上長草了，然而楊師道怎麼辦？忍著唄。
隋唐的駙馬爺雖然不像明清那麼悲催，要當牛做馬還被公主家令之類的僕人欺壓，但其實也不好過，老婆金枝玉葉的，就算有「一點點」出格的舉動，他們能怎麼辦？和皇帝剛正面？
別做夢了，能做駙馬的，哪怕出身大戶，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得到家裡支持的。所以吧，遇到不安分的公主，駙馬就是個大寫的悲劇。
就楊豫之這個逗比，按正常流程走，他會和他姨母永嘉公主私通，然後就會被竇奉節這個做左衛將軍的駙馬姨夫給砍了，然後永嘉公主怎麼樣了呢？
離婚，然後改封房陵公主，然後改嫁的還是右衛將軍賀蘭僧伽，然後接著浪，翻著花兒的那種浪，不死不休的那種浪，等著兩腿一蹬浪不了了，還能陪葬獻陵，整個兒一金身不壞。
「殿下純孝，若有甚麼話，老夫自幫殿下帶到便是。」
到了這個份兒上，楊師道哪怕是個跳大神的逗比，也看出來不對味兒了，所以臉色有點兒黑，直接說道。
「那便多謝五姑父了。」
李恪瞧著火候差不多了，就把話題一轉，「恪這邊，有些許私事，欲求到弘農楊氏，故此今日登門打攪。」
「卻不知殿下所為何事？」
楊師道深吸了一口氣，眉頭蹦了蹦，李恪沒提他，直接點名的弘農楊氏，讓他有點兒皺眉，結合他那個逗比兒子昨天和他說的話，他有點兒不好的預感。
不會是要用弘農楊氏的商隊，把鐵鍋賣到塞外吧？
鐵器出口，這東西一旦被發現，是肯定要死一大票人的，畢竟這是朝廷的臉面。哪怕皇帝點頭了都沒用，因為一旦出了事兒，皇帝肯定會死不認賬的。
弘農楊氏好歹也是名義上出過皇帝的，這一套很熟嘛。
「請郡公屏蔽左右。」
李恪面色一正，瞪了一眼楊豫之，「這私事，還要擔些干係的。」
聽著稱呼都改了，楊師道麵皮就是一跳，然後對著自己兒子揮了揮手，於是連同這裡侍候的下人都被趕了出去。
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兒子的草包本性，大概是被發現了，今天李恪剛到的時候的這一通兒噁心，大改就是針對這個的。
「僧玄奘，和恪還有些緣法的，他想西行，恪準備助他一臂之力。」
李恪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帶生薑味兒的煎茶，然後正色說道，「弘農楊氏的商隊，給恪加塞一個人，其餘的事體，總有釋門幫襯。」
「些許小事，也不過老夫一句話的事體，殿下且放心罷。」
楊師道就鬆了一口氣，心說就是幫個沒批文的和尚出關啊，這事兒好操作，只要不是倒賣鐵鍋往塞外去，都好說！
前隋的觀王房，這會兒雖然有種江河日下的悲涼感，但做這種事情絕對沒問題的，鴻臚寺啊禮部啊，裡面還是有自己人的，更何況檢查通關文牒的邊軍了。
「如此便好。」
李恪點點頭，猛然間話鋒一轉，直接把楊師道定在哪兒了：「左武衛中，尚有個兵曹參軍的缺兒，便讓表兄前去任職罷，總歸是個正經營生，比起在恪那蜀王府中閑坐，要風光一些。」
很顯然，李恪對楊豫之這個充數兒的逗比很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這已經是開始直接趕人了。
畢竟一個連自己家白手套是個什麼行情都不知道的逗比，他李恪留在蜀王府幹什麼？給外面留個口子，然後好讓外面利用他把自己賣了？
「這……」
楊師道的臉色非常精彩，很顯然他也想不到李恪會搞得這麼直接，直接到大家都有點兒下不來台那種。
不過作為逗比級別的慈父，為了繼承了自己逗比屬性的孩子著想，他還想搏一搏，畢竟蜀王府的含金量，現在僅次於東宮和越王府：「豫之的人事，乃是陛下欽定……」
「此事恪自會和阿耶說項，不勞五姑父費心了。」
李恪的臉就是一黑，心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裝逼呢？講道理，除了長史這種官職必須是朝廷任命，蜀王府上下的官職他李恪是可以從民間直接徵辟人才的。
而且他現在還掛這個左武衛大將軍的職銜，秦瓊這個前任的左武衛大將軍還是他益州大都督府的欽定奶媽，一個區區正八品下的兵曹參軍要是還不能安排，那不如直接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如此……也好。」
楊師道這會兒算是知道了，弘農楊氏這回低調裝逼高調糊弄，算是徹底翻車了，自己給親兒子謀的那點兒福利，大概也就沒了吧？
「表兄日後雖不在王府之中任職，可終究是我蜀王府出去的，鐵鍋發賣的利潤，總計不會少了的。」
打一巴掌總要給個甜棗嘛，這一套李恪的便宜爹李二玩的溜，他李恪其實也不差的，「待鐵鍋正式發賣，每月的紅利都會送到五姑父府上。」
「呀，如此……老夫便愧受了。」
一聽錢不會少，楊師道那顆受傷的心算是稍微得到了治療。
李恪看著楊師道的表情就知道，這錢進了他的口袋，大概就和過年的時候父母說「零花錢先幫你存著」一樣，楊豫之這個小逗比是一定看不到的。
不過想想也是，你看觀王房楊豫之那一輩兒的男丁，都是楊思啥啥啥，就他自己沒這個字輩，指不定也是楊師道噁心他老婆的傑作呢，能存多少父愛，總得打個問號。
大概是比不上李二對李恪的愛吧。
然後兩人就鐵鍋發賣如何分紅的事情，又做了一番深入探討，在原有的基礎上稍稍做了修改，雙方都挺滿意的。
「殿下不日便將迴轉太白山，山中總歸要清苦一些的。」
得了便宜的楊師道紅光滿面，全然沒了兒子被趕出蜀王府的憂傷，「老夫這裡還有些西域送來的葡萄釀，殿下不若帶回山中，慢慢品嘗。」
這年頭，葡萄種植在唐朝還是沒那麼普及的，好一點兒的葡糖酒基本都要靠西域進口，楊師道這種表態，大概也是為了表示一下弘農楊氏在西域還有商隊。
「恪在山中，需保持頭腦清醒，方能勤學醫術，為阿耶去疾。」
李恪搖搖頭，一臉的正色，葡萄酒這種東西他上輩子都不愛喝，最多拿點兒甜葡萄酒當果汁兒，現在這個釀酒技術搞出來的貨色，他還真不大看得上眼。
不過他話鋒一轉，就讓楊師道臉上的紅光薄了三分：「聽聞弘農楊氏有一郎君喚作楊思敬，博學多才，審慎篤行，乃大才也，恪欲徵辟為王府東閣文學，不知郡公意下如何？」
把楊豫之踹下蜀王府的戰車，那麼就得繼續拉一個弘農楊氏的強力人士上車，光靠鐵鍋發賣那點兒收入，最多只能拴住楊師道，可楊師道就是個逗比，偉光正的李二陛下給的評價是「情實怯懦」，拴住有個屁用？
別看他貞觀十年之後又是侍中又是中書令的，可特么貞觀四年干挺突厥佬是個分水嶺，貞觀四年之前的宰輔和貞觀四年之後的宰輔，含金量天然就不同的。
「思敬眼下專心學業，無心政治，殿下……」
雖然楊思敬的爹楊演在隋唐政壇上是個隱身的小透明，不如他弟弟楊師道，更不如他哥哥楊恭仁，但生下的那兩個嫡子可不簡單，在弘農楊氏里都是有名兒的天才。
而按照世家大族裝逼的慣例，這個檔次的天才是不會拿出來給皇帝爽的，更何況是個親王？
「恪還是太年幼了啊……」
李恪嘆了口氣，就站起身來，「如此也好，總不能奪其志向。不過蜀王府中尚無治學之人，恪便去找母妃說項說項罷。」
媽的你有人才不給我爽，那我就去找家長！
理論上來說，楊妃也是弘農楊氏出身的，然後你楊師道不幫襯親族，這名聲傳出去能好聽？
再說了，李恪也知道，等著他便宜爹車翻了突厥佬，弘農楊氏裝逼就沒機會了，楊思敬這種檔次的人才會被拿出來尚公主，就是那個太皇所出的安平公主，然後他會成為禮部尚書，走上人生巔峰。
至於侄子尚了叔母的妹妹，然後侄子和叔叔的輩分怎麼算，這是禮法問題，而眾所周知的是，皇室本質上不講禮法的，他們大於禮法……
「殿下切莫心急，老夫自去尋思敬說項便是，總歸不會讓殿下失望的。」
楊師道的臉色也跟著一黑，不過沒轍啊，李恪這個楊妃所出的親王，法理上吃弘農楊氏是真能吃死的，前提是他聖眷充足。
「既然如此，那便多謝五姑父了。」
李恪站起身來，喜笑顏開，「上山之前，恪還有些雜事要處置，便不在此叨擾姑父了。」
於是楊師道強顏歡笑，送李恪出了府，看著李恪的背影，咬牙切齒一番，然後嘆息了一聲：「這蜀王，有衛王之資啊……」
一臉蠢相的楊豫之還不知道自己被蜀王府開除了，他看著他爹，咧了咧嘴，沒當回事兒，然而跟著楊師道的老管家心臟就是一跳。
這裡的衛王，指的是前隋衛王楊爽，這是五千輕騎車翻沙缽略可汗四十萬大軍的絕世猛將，要不是二十五歲突然就沒了，現在還不知道是個啥世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