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他們沒有發現,在小苑門口,鳳雲卿站在隱蔽處,看了好一會兒。
每年,她都代表陛下來向長公主賀壽。今年有點不一樣,她很期待在這裏與蘇輕亦相遇。
她端莊秀美的臉龐描著雅致的妝容,眉目彌漫著冷酷與冰寒。
他們又開始玩一輪,喜兒喊口令:“向前!”
實際的動作是向後退一步,而北影瀟的上半身慣性地向前傾,雙腿卻往後退了一步,整個身子變成斜的,相當的滑稽。他自己都想笑,忍俊不禁。
唐若琳站在他身邊,狡黠地笑,伸手一推——
北影瀟控製不了上半身傾倒的趨勢,華麗麗地摔了,不過還好,沒摔傷。
“榮蘭,你怎麽這麽壞?”他氣急敗壞地質問。
“你的心比我黑多了。”唐若琳躲在蘇輕亦身後,朝他吐舌頭、做鬼臉。
兩人之間的搞笑舉動,引起其他人捧腹大笑,就連北影玄也笑得流光璀璨。
又開始新一輪的遊戲,忽然,陸令萱反應不過來,往右邊傾倒,北影玄眼疾手快地扶她一把,她才站穩。
“大嫂,沒事吧。”他淡淡地問。
“沒事。謝謝王爺。”她的臉腮倏的熱起來,頗為窘迫。
蘇輕亦看見他們之間的尷尬神色,忽然覺得有點不妥。北影玄倒沒什麽,神色始終淡雅,陸令萱的臉腮紅了。所幸其他人沒看見。
現在陸令萱的身份不一樣了,與旁的男子在一起要避忌一些。
“時辰不早了,咱們歇會兒吧。”蘇輕亦大聲道。
“好吧。”唐若琳意猶未盡,吩咐喜兒上茶為眾人解渴。
這時,鳳雲卿走進小苑,後麵跟著兩個宮女,頗有威儀,氣勢凜凜。
蘇輕亦等人見有人進來,都看向不速之客:她來做什麽?
鳳雲卿對太子妃、隱王與六皇子見禮,身姿婀娜而筆直,目光清冷而高傲,陡然喝道:“蘇輕亦,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聲怒喝,令眾人驚愕。
莫名奇妙的是蘇輕亦,她為什麽忽然對自己發難?她吃錯藥了,還是藥停了?
這是玩針對的節奏!
“鳳雲卿,你做什麽?”北影瀟英眉微皺,非常的不悅。
“這裏是我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唐若琳嬌蠻地反駁,平時嬌俏可愛,現在凶起來還挺有氣勢。
“蘇輕亦不知廉恥、淫邪下賤,教唆太子妃與榮蘭郡主,與隱王、六皇子做出有傷風化的不宜之事。”鳳雲卿義正詞嚴道,好像她是權利巨大的判官,一錘定音,“該罰!”
蘇輕亦心裏冷笑,喲嗬,她什麽時候得罪了鳳雲卿?她居然不知道!
再者,大家一起玩遊戲而已,便是有傷風化嗎?這有傷風化的定義也太天真、荒唐了。
北影瀟氣得跳腳,氣憤地反駁:“什麽淫邪下賤?鳳雲卿,你說話可以再難聽一點嗎?我們隻是一起玩鬧,輕亦並沒有教唆任何人!”
北影玄沒有出聲,但烏晶般的俊眸寒沉了幾分。
“什麽教唆?我榮蘭郡主是別人教唆得了的嗎?而且我並沒做出什麽有傷風化的事。”唐若琳拿捏著主人家的架勢,俏臉緊繃,怒氣繚繞,“鳳雲卿,我家不歡迎你,你走吧!”
“我奉旨前來賀壽,郡主趕我走,不知是不是長公主的意思?”鳳雲卿好整以暇地微笑,笑裏藏刀,“那我隻好回宮向陛下複命,說我被趕出來,長公主無需陛下賀壽。”
“你——”唐若琳氣得小臉漲紅,反駁不了。
“鳳大人,距壽宴的時辰還早,本宮與王爺、六皇子、榮蘭郡主在這兒消磨時光,不知犯了什麽禁忌,還請鳳大人明示。”太子妃陸令萱先禮後兵,也算是問清楚對方的底牌。
鳳雲卿高深莫測地說道:“還是太子妃明理。這件事我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蘇輕亦,請你跟我走一趟,事情發生在長公主府,便在長公主麵前說清楚。”
蘇輕亦迅速做出決定,道:“也好,便請長公主出麵。”
其他人都錯愕,她怎麽會乖乖地跟鳳雲卿走?
她清冷地笑,到了長公主麵前,便可看見鳳雲卿的底牌,不是挺好嗎?
……
眾人來到正廳,長公主正與蘇老夫人閑話家常,見他們前來,頗為詫異。
唐若琳蹦到長公主麵前,嘟著嘴撒嬌道:“娘,我正與瀟哥哥、玄哥哥、輕亦玩著呢,鳳雲卿說輕亦犯了事,要把輕亦抓走。輕亦隻是陪我玩,怎麽就犯了事呢?”
長公主麵露驚異之色,看一眼蘇老夫人,向鳳雲卿道:“鳳大人,出了什麽事?”
北影瀟卻搶先道:“皇姑姑,我與榮蘭玩得正開心,鳳雲卿忽然來到,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說蘇輕亦教唆榮蘭與大嫂。這什麽跟什麽,教唆什麽?我看鳳雲卿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鳳雲卿冷冷地莞爾:“六皇子是說,陛下的旨意是雞毛?”
他被她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氣得幹瞪眼。
她向長公主、蘇老夫人道:“長公主,蘇老夫人,我親眼目睹,蘇輕亦教唆榮蘭郡主與太子妃玩那種不合時宜的遊戲。”
“什麽不合時宜?那遊戲人人都可以玩。”北影瀟立即爭辯。
“隱王、六皇子與榮蘭郡主、太子妃,雖然是自家親戚,但也男女有別,尤其是太子妃。蘇輕亦教唆榮蘭郡主與太子妃參與遊戲,嬉鬧不止,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舉止儀態,此舉便是不妥,此其一;其二,嬉鬧遊戲當中,太子妃不慎摔倒,隱王相扶,倘若太子在場,親眼目睹,必定會發生誤會。”她不理會北影瀟,義正詞嚴地說道,“蘇輕亦教唆榮蘭郡主與太子妃,做出有傷風化之事。按照宮規,罪同**,理當杖一百,以示懲戒。且從今往後不許再踏入宮門半步。長公主自幼長於深宮,應當比我更了解宮規才是,我說的有錯嗎?”
她徑自問長公主,根本不將蘇老夫人放在眼裏。
蘇輕亦清冷地挑眉,鳳雲卿與自己並沒有交集,怎麽就糾纏上自己了?
北影瀟炸了毛,怒火欲噴,“皇姑姑,蘇輕亦根本沒有教唆,參與嬉鬧遊戲都是自願的。大嫂與我們一起嬉鬧遊戲,不可以嗎?大嫂不慎摔倒,莫非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她摔倒而不扶一把?這麽說,我們就應該把大嫂視作陌生人而不出手嗎?”
唐若琳嬌蠻道:“我是自願參與的,輕亦沒有教唆我。鳳雲卿,你哪隻眼睛看見輕亦教唆我了?”
長公主眉目冷凝,輕責道:“琳兒,不許無禮!”
鳳雲卿是陛下身邊的女官,是恩寵不斷的紅人,長公主多多少少要給她一點顏麵。
唐若琳怒哼一聲,“反正輕亦沒有錯!”
“鳳大人所說的無不道理,這件事涉及到法理、宮規與人情,各人有各人的立場。”長公主打起太極,語聲溫和,不過氣場相當足,“蘇輕亦,你有何解釋?”
長公主這麽問,是看在蘇老夫人的麵上,畢竟蘇老夫人是陛下敬重的人。
蘇老夫人麵色冷沉,不置一詞。
瞧得出,她相當的不悅。
蘇輕亦從容道:“長公主,鳳大人,輕亦從未教唆過任何人。參與嬉鬧遊戲,是大夥兒自願,輕亦自問還沒那本事教唆他人。而在遊戲時發生的意外,想來誰也不想發生。誠如六皇子所言,倘若皇家親戚之間因為守禮而淡漠得如同陌生人,那麽當真可悲。倘若今後有一日,六皇子看著榮蘭郡主陷於危險之境,卻因為男女有別、因為要守禮,而不敢出手相救,眼睜睜看著郡主出事嗎?自然,我不是咒郡主有事,而隻是打個比方。”
“蘇輕亦,你這個比方不對,也曲解了我的意思。當某個人有危險,出手相救是應當的,即便是不相識的陌生人,也不會見死不救。”鳳雲卿冷靜地反駁,目光冷冷,“男女一起嬉鬧本就不應該,更何況是男女之間肢體有接觸,有傷風化,讓人平白誤會。蘇輕亦,你牽頭嬉鬧遊戲,難道罪魁禍首不是你嗎?”
“原來宮規、律法裏還有一條明文規定:男女不能一起嬉鬧遊戲。長公主,是這樣的嗎?”蘇輕亦清冽道。
“宮規、律法裏倒是沒有這條規定。”長公主謹慎道,心裏有點犯難,既不想得罪得寵的鳳雲卿,也不想得罪蘇老夫人。
“那麽,是否有明文規定:叔嫂不能在一起嬉鬧遊戲。若在一起嬉鬧遊戲,偶然的相扶一把,便是有傷風化,罪同**?”蘇輕亦又問,嬌媚清絕的小臉寒氣森森。
“這……倒也沒有如此規定。”長公主不禁佩服她的機智頭腦與伶俐口齒,“不過,叔嫂一起嬉鬧遊戲,始終是不好。倘若太子見了,興許會誤會。老夫人,你以為如何?”
鳳雲卿語聲柔然,語氣卻極為鏗鏘,“老夫人乃蘇太傅的遺孀,自當承襲了蘇太傅嚴謹的家風。陛下登基十幾年來,一直秉承蘇太傅嚴謹、守禮的遺風,老夫人可不要壞了蘇太傅的聲譽才好。”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蘇老夫人氣得嘴角一抽,這丫頭片子竟然欺負到自己頭上了。
她不動聲色,沉緩道:“鳳大人的意思,老身明白。聽了這件事,老身倒是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年先皇病重,國事政務都交由陛下處理,囑咐先夫好好輔佐陛下。不過,先皇病重的消息泄露了風聲,西絕國國君得知,命大將陳兵三十萬於兩國邊境,對我北影國虎視眈眈。陛下心急如焚,連夜傳召先夫商議。”
長公主緩緩點頭,“這件事,本宮有點印象。西絕國大軍乃虎狼之師,不可小覷,當時朝野震動。”
“雖然先皇病重,然此等大事,陛下不敢隱瞞,與先夫一同於病榻前稟奏。”蘇老夫人繼續道,“先皇相信陛下與先夫,全權交由陛下與先夫處理這件事。如此,陛下與先夫在書房商議一整夜,早朝之時點將出征,最終令西絕國退兵。”
“老夫人意思是……”長公主道。
“陛下乃一國之母,暫攝朝政,先皇病重,但完全相信陛下與先夫。當年陛下與先夫在書房商議國事一整夜,並沒有人說三道四,更沒傳出什麽不好聽的流言蜚語。”蘇老夫人蒼老的目光頓時變得森厲,“先皇並沒有庸人自擾,完全信任陛下與先夫;而陛下也心無旁騖,不懼人言。先皇與陛下皆是英明神武的明君,胸襟寬廣,否則如何贏得臣民的擁戴與敬仰?那些以有傷風化、**之言攻擊他人的人,皆是心胸狹隘、庸人自擾,既傷了人,也傷了自己的臉麵。”
“老夫人此言有理。”長公主笑道,薑還是老的辣,搬出先皇與陛下,反擊的手段太高明了,“鳳大人,這件事隻是小事一樁,就這麽算了吧。壽宴馬上就開始了,咱們準備一下便過去吧。”
“老夫人說的在理,隻怕有人的心懷不是那麽坦蕩。”鳳雲卿意有所指地說道。
“鳳雲卿,你說誰呢?”北影瀟怒道。
“六弟,不必生氣。”北影玄輕淡道,“鳳大人這麽做,想必是在母皇身邊伺候久了,沒有閑暇與他人玩鬧,才變得有點不近人情。”
鳳雲卿並不在意他說什麽,向長公主、蘇老夫人告退離去,心裏道:
蘇輕亦,這隻不過是小試牛刀。
蘇輕亦一直在想,鳳雲卿針對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
這時節還冷,長公主將壽宴設在花廳。這花廳比尋常的花廳大幾倍,修建得如同宮裏宴飲的宮殿,可以容納數百人。每年壽宴,長公主都在這兒宴請貴賓。
壽宴即將開始,宗室、各家貴婦、閨秀公子與年輕的權臣齊聚一堂,在自己的宴案坐好。
賓客席而言,以太子與太子妃的宴案最為尊貴,接下來便是隱王、六皇子、瑞王、風瀾、鳳雲卿、蘇老夫人、華丞相等人。蘇輕亦看過去,所有的宴案都有人了,並沒有空的,換言之,北影寒不會來。
她的心頭,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一種淡淡的失落。
唐若琳是主人,把蘇輕亦安排和自己坐在一起,誰也不會說什麽。
蘇冰舞、蘇冰煙氣得咬牙,這小賤人竟然坐在主人席!
今日,就是小賤人的死期!
花廳裏熱鬧非凡,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北影玄往外走,鳳雲卿緊跟著離去,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花廳外東側,鳳雲卿走向北影玄,溫婉道:“王爺。”
“你跟著我出來,有話跟本王說?”他的聲音與麵色皆清冽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