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蘇輕亦沒說什麽,車廂裏安靜下來。


  他們抵達蘇府時,一輛馬車從後麵行駛而來,他們看過去,原來是隱王。


  眾人下了馬車,蘇輕亦找來兩個下人架著良辰回流光別苑,接著對他們抱歉道:“王爺,六皇子,今晚我想陪陪良辰。”


  北影瀟極力勸道:“良辰有下人照顧,而且太醫已經處理好她的傷,你完全可以放心。”


  北影玄的聲音輕淡如水,“輕亦,我從未求過你什麽。不過,今日在宮宴上我幫了你,我想要討還這個人情。”


  “王爺要我怎麽還這個人情?”蘇輕亦的心有點累。


  “今夜陪我看花燈。”他溫潤地展眉,“你也知道,這二十幾年來我都隱居在青山腳下,從未看過花燈。”


  是的,在宮宴上,因為有他的供詞,才使得平安郡主的指證更加可信,最終定了永陽公主的罪。他討還人情並沒有不對,他這個要求也並不過分。再者,她已經欠他多次,她實在沒有理由拒絕。


  她莞爾道:“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回去一下。”


  他們讓她去了,然後坐在馬車的車轅上等。


  北影瀟翹起一條腿,姿勢瀟灑,笑問:“二哥,你當真看見良辰被抓走?”


  北影玄反問:“你覺得呢?”


  “你隻不過是為了幫輕亦而撒謊。”


  “那你覺得永陽毀人容貌是對的?你希望永陽變得與晉陽郡主一樣,下場如她那般?”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這麽做,過於偏幫輕亦。”


  “輕亦又沒做錯什麽。偏幫犯錯之人才是害了她。”北影玄語聲清涼,那意思卻是一針見血。


  北影瀟反駁不了,歎氣道:“希望這一次永陽能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北影玄冷冷道:“永陽變成今日這樣,都是你們寵出來的。”


  北影瀟眼眸一亮,“永陽也是你妹妹,你也有責任教導她。”


  北影玄冷淡道:“還是交給母皇教導比較好。”


  “母皇日理萬機,哪有那麽多時間教導永陽?咱倆就多多費心好了。”


  “我這個兄長,她未必認,你還是多多費心吧。”


  見他不上當,北影瀟心塞塞的。


  再等片刻,蘇輕亦終於來了,三人登上北影瀟的馬車前往熱鬧的街市。


  一整條長街張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有的可以猜謎,有的可以射擊,還有的可以題詩,花樣百出,街邊的小攤販還有不少好玩的玩意兒,令人眼花繚亂。


  蘇輕亦本是心情不佳,身世這塊巨石壓在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不過,那些新奇的玩意兒和漂亮的花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融入上元節的熱鬧氛圍裏,玩得不亦樂乎。


  從長街這頭玩到盡頭,三人玩得非常盡興,北影瀟始終笑眯眯的,北影玄也難得地露出淺淡的微笑,蘇輕亦更是滿麵微笑,變成一朵嬌豔的花兒。


  她提著一隻造型憨態可掬的小豬花燈,看見街邊有一個小攤販,賣的是頗有風味的小吃。


  “大娘,你們賣的是什麽?”北影瀟好奇地問。


  “這是冰雪玉露羹,十五文錢一碗,清甜爽口,客官來一碗嚐嚐?”大娘熱情地招呼。


  “來三碗。”


  蘇輕亦率先坐下來,他們也跟著坐下。


  北影玄清潤道:“冰雪玉露羹,這名字頗為風雅、詩意。”


  三碗冰雪玉露羹端上來,她一瞧,這羹所用的食材很普通,小米,薏米仁,百合,等等,隻不過做法比較獨特。她嚐了一口,風味獨特,清新爽口,微微的清甜恰到好處。


  她側過身對北影玄低聲道:“改日我親自做冰雪玉露羹給王爺嚐嚐,就當還王爺人情。”


  “輕亦,你對二哥說什麽?”北影瀟不滿地問。


  “好。”北影玄頷首一笑。


  “我在這兒呢,你們竟然當我不在,太過分了!”北影瀟生氣地抗議,眉宇緊凝。


  蘇輕亦、北影玄都不說話,兀自吃著。


  不多時,他們都吃完了,不約而同地擱下瓷碗,不約而同地起身離去,那動作簡直是約好的,利落帥氣。


  北影瀟大吃一驚,放下瓷碗想追去,可是被大娘攔住了。


  大娘嚷嚷道:“你們還沒付銀子呢。快付銀子。”


  不得已,他掏出錢袋付了銀子,這才繼續追他們,可是,哪裏還有他們的影子?


  怎麽能這樣?太過分了好嗎?

  北影瀟氣都氣飽了,特別的想揍人一頓,他一邊在人群裏搜尋熟悉的人影,一邊生氣地碎碎念,俊美如美玉的臉龐怒色分明。


  找了好一會兒,就是找不到他們。他越想越氣,想著回府算了,反正已經被他們拋棄了。


  蘇輕亦和北影玄反而走在他身後,一路跟著他,竊笑不已。


  北影瀟一直往前走,往前找,自然是找不到人。


  他的手裏提著一隻木蘭花燈,一肚子都是氣,忽然,他把木蘭花燈狠狠地摔在地上,正想重重地踩幾腳,卻聽見一道熟悉而略帶笑意的聲音:“六弟,這麽大的火氣,是不是冰雪玉露羹吃的太少了?”


  循著聲音,北影瀟轉身向後,看見北影玄和蘇輕亦就在後麵、笑眯眯的,又驚又怒,哭笑不得,接著傲嬌地怒哼一聲,往前走。


  北影玄走上去,溫雅地笑道:“六弟,鬧著玩兒,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蘇輕亦也含笑哄道:“就是嘛,開個玩笑嘛,六皇子一向幽默風趣,不像是那種開不起玩笑的人。”


  北影瀟板著臉,又怒哼一聲,道:“被你們耍了,我還要笑臉相迎嗎?”


  “哎呀,不鬧一下就不好玩了嘛。”她拉著他的廣袂搖了搖,“那換你們耍我,行了不?”


  “我才不會耍人。”他高冷地抽出手。


  “六弟,你要我們怎樣才能消氣?”北影玄笑問,仿如蓮花花燈緩緩綻放,緋麗流彤,光彩絕豔。


  “你讓我彈一下額頭。”北影瀟提出要求。


  “也罷,我就犧牲一下。”北影玄站定,乖乖地讓他彈額頭。


  北影瀟舉起手,俊臉滿是賊笑,接著在他的額頭狠狠地彈了一下。


  北影玄誇張地叫道:“哎喲……”


  北影瀟對蘇輕亦道:“還有你!”


  她錯愕,“我也要?”


  “那是當然。”北影瀟抬起下巴,一臉的理所當然。


  “好吧。”她做好被彈的準備。


  他再次舉起手,忽然,他迅速傾身,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快速無比。


  蘇輕亦完全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沒有防備,讓他得逞,氣得往他的胸口揍一拳,“你耍流氓,吃我豆腐!”


  北影瀟陰謀得逞,非常得意,朝她大笑、做鬼臉,接著往前跑去,“來追我啊,來呀……”


  她才不去追他呢,氣哼哼地瞪他。


  北影玄看著北影瀟這奸詐的舉動,俊顏寒沉了幾分。


  “沒事吧。”北影玄走到她身邊,溫柔地問道。


  “算了,不跟他計較了。”蘇輕亦想開了些,六皇子應該隻是鬧著玩的。


  而這一幕,從頭到尾,北影寒都看見了。他站在一座茶樓的三樓窗前,可以望得很遠。


  當看見北影瀟偷吻她的額頭,當看見他們在一起笑鬧、那麽開心,當看見她發自肺腑地笑、笑得清俏柔媚,他的大手不自覺地攥起來,鳳眸的幽瀾越來越黑、越來越寒。


  不多時,蘇輕亦等三人走到一處,以防失散了。


  一邊走一邊玩鬧,忽然,她感覺身後好似有人一直跟著自己,於是忽然轉過頭,看見人群裏有一抹黑影疾速閃過,可是看不清是什麽人。


  有點像夜鷹,可是她無法確定。


  莫非是北影寒讓夜鷹跟蹤自己?

  “怎麽了?”北影玄也往後望一眼,警惕地問道,“有人跟著我們?”


  “沒有,我看錯了。”蘇輕亦淡淡道。


  北影寒就這麽想掌控她的行蹤,以及她與其他男子在一起的情形嗎?

  蘇府,靜心苑。


  蘇老夫人端正地坐著,細紋密布的臉龐盈滿了怒色,寒沉地瞪著蘇冰舞,“跪下!”


  蘇冰舞垂頭站著,隻能乖乖地跪下,心裏落滿了冰雪,填滿了憤恨與不甘心。


  祖母太偏心了!


  “你好大的膽子!”蘇老夫人嚴厲地斥罵,“你是不是想置蘇家於死地?是不是想害死所有人?”


  “祖母,我沒有!正因為我想挽救蘇家,才決定揭發五妹的身世。”蘇冰舞義正詞嚴地辯解,“五妹的身世遲早會被人揭發出來,遲早害了咱們蘇家。與其以後被人揭發獲罪,不如我現在揭發,求得陛下諒解。”


  “混賬!”蘇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疾言厲色地責罵,“衣兒是你爹親生的女兒,千真萬確,是你聽錯了!”


  蘇冰舞冷笑,直視偏心偏得令人傷心的祖母,“祖母說謊都不臉紅的嗎?五妹是不是蘇家女兒,你心裏比我清楚!”


  蘇老夫人聲嘶力竭地怒斥:“放肆!”


  蘇冰舞悲憤地質問:“好,就算五妹是爹爹親生的女兒,就算她是爹爹與風塵女子生的女兒,那為什麽祖母那麽疼她?她的生母那麽卑賤,比得上我嗎?她是庶女,比得上我這個嫡長女嗎?之前她長那麽醜,品行才貌都比不上我,祖母為什麽那麽疼愛她?為什麽祖母把府裏最值錢的東西都給她做嫁妝?這個嫡長女什麽都沒有,她憑什麽?”


  說到後麵,她辛酸、憤怒、悲痛,令人心生同情。


  蘇老夫人鄙視、嫌棄道:“你跟你娘一樣,整日覬覦那些東西。我告訴你,那些東西是我的,我喜歡給誰做嫁妝就給誰,你當孫女的還想管到我頭上?縱然你是嫡長女,那又怎樣?你心術不正、貪心不足,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衣兒是庶出,容貌是不如你,但心地善良、寬厚仁和,比你強多了!這十幾年來,你們母女三人謀害衣兒多少次,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以為我老眼昏花嗎?我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處置你們罷了,你們當我是軟柿子好捏嗎?”


  蘇冰舞驚震不已,心裏的駭懼攫住她,讓她透不過氣來。


  雙膝好似跪在碎瓷片上,寒意鑽進皮肉,尖銳的痛令她無力支撐,渾身劇烈地顫抖。


  原來,祖母精明至此。


  “自我從寶山回來,你們母女三人做過多少事,害過衣兒多少回,你心裏最清楚!”蘇老夫人動了肝火,把蘇冰舞罵得狗血淋頭,“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把你們逐出府!”


  “若非你娘死在梅花庵,我也會解決她!”


  “我警告你,你再有什麽歪念,別怪我心狠手辣!”她一句句地冷厲道,“輕則逐去鄉下莊子,重則逐出蘇家,不再是蘇家的女兒!”


  這一字字、一句句,簡直是是剜人心肺,抽筋扒皮。


  蘇冰舞心神俱駭,可是心底更多的是恨,對祖母偏心至此的仇恨。


  甚至,對蘇輕亦的恨也及不上此時此刻對祖母的恨!


  她斷定,蘇輕亦這小賤人不是爹爹的女兒,而是姑姑蘇玲瓏的女兒,否則祖母根本不可能偏心至此!


  回到聽雪苑後,昏黃的光影映照在蘇冰舞妖豔的小臉,猶如積蓄著千年仇恨的厲鬼,妖媚的眉目閃爍著冷酷、嗜血的芒色。


  而她離開之後,蘇紹謙接到傳話,前往靜心苑去見蘇老夫人。


  他心虛道:“娘傳我來,不知有什麽吩咐?”


  蘇老夫人的臉龐蘊滿了寒怒,“你忘記你發過的毒誓了嗎?”


  “兒子當然沒忘。”他賠笑道,“兒子怎敢忘了?”


  “那你為何跟你媳婦提起那件事?你還那麽不小心被冰舞聽見,我看你是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裏!”她眼裏的怒火似要噴出來,將他燒個精光。


  這些年,蘇紹謙很久未曾見過老母親生這麽大的氣,有點嚇到了,“娘,我知錯了。我不該對碧容說這件事,不過我告誡過碧容,她不會說出去的。至於舞兒,我也不知道那夜她在書房外麵……我知錯了,所幸陛下相信娘的解釋,應該不會有事吧。”


  蘇老夫人氣得快暈過去了,“冰舞性情大變,以後還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你最好好好管教她,她年紀不小了,找個媒婆給她說媒,有差不多的人家就嫁了。”


  他正有此意,道:“娘,明日我吩咐王管家去辦這件事,找幾個媒婆來。”


  雖然蘇冰舞是嫡長女,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不過聲譽早已毀了,想嫁一戶好人家,根本是不可能。能嫁給小官吏當正室夫人或是嫁給富商之家就很好了。


  倘若再留在府裏,隻怕會留出禍害。


  蘇老夫人再度告誡:“你再次告誡你媳婦,最好忘記這件事,否則,家法伺候!”


  蘇紹謙連忙應了,保證一定不會傳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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