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華丞相冷怒的眼睛飽含戾氣,對蘇紹謙重聲道:“這事無需再問,已經很明白了。就是貴府的侍衛聽從主子的吩咐,把小女錦兒打成重傷。這事倘若鬧到鳳前,也是這個結果。蘇尚書,誰打了小女,誰就要承擔後果!”
他在朝堂、官場混了大半輩子,豈會讓一個黃毛丫頭主導局勢?
眾人無不驚異,想不到華丞相為了女兒,竟然這般強勢、霸道,連問都不問清楚,直接把蘇家五小姐定罪。
看來,這蘇家五小姐要遭殃了。
蘇紹謙自覺理虧,臉部肌肉都僵硬了,“華丞相,有話好好說。”
的確,華錦兒是被府裏的侍衛打傷的,蘇家理虧在先。
這個時候,他對蘇輕亦的厭憎又濃烈起來,“逆女!跪下!”
今日這局麵,確實不好扭轉。
北影寒盯著她,很期待她的精彩表現,以她的機智與秉性,應該不會任人宰割。
蘇輕亦非但不跪,反而笑盈盈道:“傳聞華丞相鐵腕掌朝,果真傳言不虛。”忽的,她的小臉變得冷肅,眨眼之間就變了臉,“倘若陛下把朝政要務交給華丞相辦理,華丞相也是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嗎?華丞相在鳳前是不是也這般敷衍了事、糊塗辦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抽氣聲此起彼伏。
蘇家五小姐這份勇氣、這份膽色,竟敢叫板當朝丞相,竟敢對當朝丞相語出譏諷,太牛掰了。
可不是每個黃毛丫頭都能做到的。
北影寒真想拊掌稱讚,心裏讚歎她的氣魄,以及反擊的角度、力度、準度。
華丞相是什麽人呐?除了瑞王,華丞相是數年來最得陛下器重的朝廷重臣,權勢雖然比不上瑞王,但也隻差那麽一小截。而且,華丞相在朝中的門生不少,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這黃毛丫頭一出口就質疑他為官半生的官威與官聲,他怎能不動怒?
蘇紹謙斥責道:“逆女,不可胡言亂語!還不跪下?”
蘇輕亦看著華丞相發黑的臉色,揚眉挑釁道:“華丞相貴為朝廷重臣,是陛下器重的肱骨之臣,無論是處理朝堂政務,還是府裏瑣事,都應該是百官的表率。眾人皆知華丞相特別疼愛華錦兒,但這樣就可以無視法度,糊塗了事,草菅人命嗎?倘若華丞相為了女兒徇私枉法的事傳揚出去,隻怕您的官威與官聲會一落千丈。您還是三思的好。”
這番話更是直擊要害,捏住“蛇”的七寸。
頓時,全場熱議如潮,議論聲漸漸匯成洪流,衝向華丞相。
華丞相氣得胡須發顫,沒想到今日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搶白,甚至經營多年的官威、官聲也被質疑,而且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而他竟然半句話也反駁不了!
這黃毛丫頭不簡單!
北影寒心裏愉悅,他的輕兒就是這麽威武霸氣!
“逆女,不許再說!”蘇紹謙喝道。
“我的女兒啊,被人打了,還討不到公道……可憐的錦兒啊,娘對不住你,讓你受這麽重的傷……”華夫人忽然哭喊起來,雙目擠出幾滴眼淚。
“蘇尚書,你養了一個好女兒啊。”華丞相的臉上怒火熊熊。
“凡事都要講究一個理字,而且這是天子腳下,諸位大人都是朝廷要臣。倘若百姓聽聞朝中有大臣為家人做出徇私枉法之事,那北影國的百姓又如何相信朝廷與官府?”蘇輕亦繼續說大道理,不過她也知道這忽悠不了這些政客人精,隻不過是逼迫華丞相罷了。
“罷了罷了,把那些侍衛帶上來問話。”
華丞相不得已做出妥協,若他不這樣說,隻怕還真會落得個徇私枉法、糊塗了事的臭名。
王管家把幾個侍衛帶上來,救火的侍衛說看見花圃著火了,就立即去救火,還說看見華大小姐在一旁,而且她還點火去燒樹。
接著,打人的侍衛說看見縱火之人就過去抓,根本不知她的身份。
這些證詞,令所有人都明白,這件事的起因是華大小姐在蘇府流光別苑縱火。
這簡直就是自作自受,活該!
華丞相臉膛發黑,氣非常不順,道:“小女在貴府別苑縱火,有錯在先,但你們打人就是不對。小女傷勢嚴重,必須嚴懲打人者,把幾個打人的侍衛和蘇輕亦交由刑部審理!”
這話非常強硬,好似一錘定音,眾人不許再有異議。
與他相比,蘇紹謙根本就沒氣勢可言,連他的庶女都比不上。
“小女並沒有吩咐侍衛打人……”蘇紹謙解釋道,卻是那麽蒼白。
“我沒有吩咐侍衛打人!”蘇輕亦的水眸閃著冷芒,譏誚道,“今日華錦兒在我的別苑燒花花草草,所幸沒傷到人,但倘若傷到人了呢?今日她在我別苑縱火,依她的性子,明日她是不是在皇宮縱火?那時華丞相又將如何包庇令愛?我沒有資格置喙華丞相如何教導女兒,但我可以說,侍衛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了犯事的人,不知者不罪。”
“即便是不知情,也是把人打傷了,就要接受律法的懲治!”華丞相暴怒地喝道。
“華丞相,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蘇輕亦莞爾,自信的神采讓人忽略了她左臉醜陋的胎記,“華錦兒和華繡兒進別苑之前,在苑門口站了一會兒。正巧,當時我和侍婢良辰想去靜心苑看祖母,見她們站在那兒,便停下來看看。”
眾人不知她究竟想說什麽,期待下文,直覺她說的一定不是無的放矢。
她目光冰寒,繼續道:“華錦兒說她見過先皇的墨寶,牌匾上的字根本不是先皇鳳筆寫的,是哪個窮酸秀才寫的,還說我們蘇家人打著先皇的名號騙人。接著,華錦兒往地上淬了一口,以唾沫羞辱先皇的墨寶。這羞辱先皇,不知犯了什麽罪?”
此言一出,又是全場嘩然,像一枚重磅炸彈丟入碧湖,砰的一聲,爆出數丈高的水柱。
華錦兒竟然輕狂、驕縱成這樣,簡直是無法無天。
羞辱先皇,對先皇不敬,是大罪,輕則杖一百,重則逐出京城。
北影寒不禁為她叫好,隻不過是在心裏。
對於華丞相來說,這簡直是瘋狂的打臉,啪啪啪。
這絕地反擊,是最致命的一擊,足以令華錦兒身敗名裂,令華丞相閉上嘴。
陸令萱真心要崇拜她了,這等氣魄與頭腦、辯才,當真是驚天動地。
沈氏、蘇冰舞和蘇冰舞本想看好戲的,若是小賤人被華丞相狠狠地收拾一頓,她們就太開心了。沒想到,她竟然扭轉了乾坤。
蘇紹謙本是對她深惡痛絕,聽到這兒,不由得佩服起這個庶女。
華夫人的手臂不停地顫抖,錦兒怎麽這般愚蠢?
華丞相的唇角抽得厲害,竟然有點心慌,倘若這件事傳到陛下耳朵裏,不知陛下會氣成什麽樣。而這裏的文武官員都知道女兒做的蠢事,他的官聲也被連累了。
“羞辱先皇,對先皇不敬,按律法,當逐出京城,永不許回京。”
說這話的是北影寒。他沉朗、清冽的聲音似一把利劍,刺進華丞相的胸口。
華丞相仍然硬氣,但明顯氣勢弱了,“這事是真是假,還需問問小女,不能聽信你一麵之詞。”
“是真是假,問問華繡兒不就知道了?”蘇輕亦看向華繡兒,眸色深深,“華二小姐,對先皇不敬可不是小事,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
“錦兒當真那樣說?”他問庶出的次女,目光似有警告的意味。
華繡兒顫抖得厲害,非常害怕似的,心虛地垂頭,“大姐的確這樣說過……蘇輕亦說的都是真的……”
蘇輕亦心裏冷笑,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因為她對華錦兒痛恨的程度,可以用“恨毒了”三個字來形容。她不會錯過這個狠狠踩一腳、把華錦兒踩到糞坑裏的機會。
連妹妹都作證了,這事還有假嗎?
華丞相怒不可揭,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該死的庶女。
北影寒站起身,在眾人都坐著的地方,他金雞獨立,匯聚所有人的目光,氣場全開,“若丞相不嫌棄,本座便當個和事佬。”
蘇紹謙連忙道:“大都督願意,我求之不得。”
蘇輕亦無力吐槽,這貨是來刷存在感的吧。
華丞相沒說什麽,似是默認的意思。
眾人低聲議論,說北影寒是風雲騎大都督,最擅辦案,這件事讓他斡旋,再合適不過。
北影寒鳳眸冷冽,揚聲道:“華大小姐先是羞辱先皇,對先皇不敬,再縱火燒別苑,行止不端,因而被蘇府侍衛杖打受傷。華大小姐有錯在先,但蘇府侍衛打人也有不對之處,本座愚見,今日乃蘇老夫人六十大壽,想必她老人家也不願發生這些糟心的事,陛下更不願傳出敬重的蘇老夫人在壽宴上鬧的不愉快,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笑泯恩仇。鑒於華大小姐受傷,蘇家賠償湯藥費一百兩。不知華丞相與蘇尚書可有異議?”
雖然他站在下麵,但匯聚了所有目光,萬眾矚目,氣度更是無人能及,氣宇高湛。
蘇輕亦心裏一動,他這是幫自己?
蘇冰舞心潮起伏,他這麽幫蘇家,是不是因為自己?
雖然他的調解、處置相當的公正,不過還是看得出來,他比較偏向蘇家。
“華丞相,您以為如何?”蘇尚書問道,心裏有點竊喜,北影寒這麽處置,像是幫自己。
“我華家不至於窮得連湯藥費都給不起!”華丞相怒哼,“無需賠償!”
“華丞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這麽多同僚在,倘若令愛對先皇不敬一事傳到陛下耳中,想來令愛很難保全。”北影寒眸光緩緩,眼裏卻有幽瀾暗湧,“這人多嘴雜,誰也說不好哪日就傳到陛下耳中,還請華丞相三思。”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不少人心裏都在想,大都督竟然連華丞相的麵子都不給,反而幫蘇家。不過也是的,大都督連瑞王都敢得罪,更何況是華丞相?再說了,今日大都督來賀壽,擺明了就是想與蘇家交好。
華丞相豈會聽不出來?北影寒這意思很明顯,若他不息事寧人,若他定要追究到底,那麽,陛下一定會知道錦兒羞辱先皇、對先皇不敬這件事。
盡管他怒得想殺人,盡管他恨不得將蘇輕亦和那幾個侍衛千刀萬剮,但隻能選擇息事寧人。
“這件事就此作罷。”
他大手一揮,帶著妻女憤憤地離開。
蘇紹謙尷尬地說了幾句挽留的話,但華家一夥人抬著受傷昏迷的華錦兒,怒氣衝衝地走了。
氣氛有些沉悶,有些人竊竊議論。
沈氏連忙道:“諸位,壽宴稍後便開始,還請諸位稍等片刻。”
由於出了華錦兒這件事,壽宴隻能推遲。
蘇家人不約而同地撤離,隻留下王管家在這裏招呼。不過,前院炸開了鍋,都在議論華錦兒如何如何的驕縱輕狂,如何如何的活該被打,想必華丞相聽了會暴跳如雷。不過,這些人見北影寒不在,又議論他。
沈氏、蘇冰舞和蘇冰煙各自回小苑,稍後壽宴即將開始之時,再陪老夫人出來。
她們都是一樣的想法,扼腕歎息這次讓那小賤人扭轉了乾坤。
蘇輕亦回到別苑,佳期迎上來,著急地問:“那件事怎樣?五小姐,你沒事吧。”
良辰笑眯眯道:“五小姐怎會有事?這一次,咱們五小姐可是在滿朝文武麵前狠狠地打了華丞相的臉,啪啪啪,可帶勁了!”
“那就是說,五小姐不會有事?”佳期鬆了一口氣。
“那是自然,咱們五小姐是什麽人呐?這頭腦、這聰慧、這辯才,天下無雙。”良辰得意非凡地誇讚。
忽然,蘇輕亦聽到寢房有輕微的聲響,於是不動聲色道:“你們忙去吧,我回房歇會兒。”
良辰和佳期知道主子喜歡安靜,便沒有在旁伺候。
果不其然,蘇輕亦猜得沒錯,一進寢房就看見北影寒躺在她的床榻上,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啃著一隻蘋果。
你妹的!把她的寢房當他的府邸自出自入嗎?
“下來!”她小臉冷冷地繃著,語氣不善。
“本座剛幫了你一個大忙,你非但不謝本座,還要趕本座?”他一邊吃一邊說,口齒不清。
“我叫你下來!”蘇輕亦眸光冷厲,毫無溫情,因為她發過誓,絕不再讓他汙舞自己的床榻。
北影寒不理會她,很快就把一個紅蘋果啃完了,手腕隨意地翻轉,蘋果核飛出去,正巧落在案上,精準得很。
她氣急,拽住他的手,想把他拉下來。
反正武功不如他,那就用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