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陳嬤嬤明白夫人的苦與痛,把別人的女兒當成親生女兒來養,真正的親生女兒卻被自己間接害死,這讓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夫人,這不是你的錯,是王姨娘那賤人的錯!”陳嬤嬤勸解道,“夫人被蒙在鼓裏十幾年,蘭兒小姐過世,與你無關。都是王姨娘那賤人害的!”


  “蘭兒這十幾年,吃了這麽多苦,是我這個當娘的對不起她……”沈氏哭道。


  “奴婢覺得,蘭兒小姐是被五小姐活活逼死的,夫人要為蘭兒小姐報仇!”陳嬤嬤道。


  沈氏悲痛的神經好似被人敲了一記,頓時清醒過來。


  對!是那個小賤人害死蘭兒的!她要為蘭兒報仇!她要將那小賤人千刀萬剮!


  ……


  在陳嬤嬤的勸解下,沈氏終於疲倦地睡著了。


  陳嬤嬤吹熄燭火,關好門,回去睡覺。


  濃夜深沉,夜風吹起一絲絲涼意,搖晃的枝葉傾灑出屬於夜的神秘詭譎。


  沈氏躺在床上,不安地動來動去,慘白的臉龐布滿了豆大的汗珠,眉頭緊蹙,分明陷在可怕的夢魘裏。


  黑暗中,她摸索著往前走,忽然,前方亮起來,一個年輕女子站在那兒。女子的三千墨絲披散著,攏出一張雪白病態的小臉,那雙烏若黑夜的眸子忽然流出鮮豔的血,流到臉上、身上,非常嚇人;更可怖的是,那女子的左腿突然被截斷了,斷腿掉在地上,鮮血噴射而出,流了一地。


  沈氏驚駭地捂住嘴,頭皮發麻,可是,眼前這女子分明就是蘭兒!是她的親生女兒!

  “蘭兒……蘭兒……”


  沈氏想過去抱抱她,可是,鮮血湧過來,鋪舞了一地,而且還在流,積累得越來越多,不知哪裏來的這麽多血。


  那女子雙目流血,以沙啞的聲音緩緩道:“娘,蘭兒在地府好辛苦……蘭兒不想做鬼……娘,救救蘭兒……”


  “蘭兒,娘會救你。”沈氏哭道,“你再忍耐幾日,娘會救你……”


  “娘,你要為蘭兒報仇……蘭兒不甘心……你要把那小賤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那女子的聲音充滿了怨毒之氣,咬碎了貝齒,碎裂的牙齒紛紛掉在地上。


  沈氏拚命地點頭,“蘭兒,你還有什麽要求,告訴娘。”


  那女子痛苦地呻吟,怨念道:“頭好疼啊……娘,我要蘇冰歌來陪蘭兒……是王姨娘那賤人把我害成這樣的……她的女兒必須來地府陪我!”


  沈氏心疼道:“好好好,我讓歌兒去陪你!”


  忽然,蘭兒不見了,隻剩下一條斷腿,以及慢慢升高的血水。


  沈氏伸手向空中,想抓住什麽似的,大聲喊:“蘭兒……蘭兒……”


  “娘……娘……你怎麽了?”


  蘇冰舞坐在床邊,握住娘的手,“娘,快醒醒。”


  心裏不免奇怪,娘為什麽會做噩夢、叫著蘇冰蘭的名字?

  猛地,沈氏驚醒過來,氣喘籲籲,一身冷汗,迷惘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蘇冰舞扶她坐起身,用絲帕擦拭她臉上的汗珠,舉止溫柔,“娘,你做噩夢了?夢到蘇冰蘭那小賤人了?”


  “不許叫蘭兒小賤人!”沈氏冷聲喝道,神色十分的認真,還有點兒怒氣。


  “娘,你怎麽了?”蘇冰舞蹙眉,“你不也是叫蘇冰蘭小賤人的嗎?”


  沈氏這才徹底清醒,掩了情緒,岔開話題道:“你怎麽來了?”


  這件事事關重大,雖然已經能確定蘇冰蘭與蘇冰歌掉了包,但還不能讓舞兒知道。


  蘇冰舞心裏存了一絲疑惑,不過很快就忽略了,“我聽聞昨夜蘇冰煙那小賤人請娘去攬風苑,又聽說娘還沒起身,便來看看。娘,她請你過去做什麽?”


  “也沒什麽事。”沈氏扶著額角,眉頭緊蹙,“夜裏睡得不好,額角刺刺的痛,我再睡會兒。”


  “那娘再歇會兒,我先回去了。”


  蘇冰舞扶她躺下來,為她蓋好薄衾,放下淡青紗帳,然後出來。


  沈氏睜著雙眼,回想夢裏可怖、可憐的蘭兒,眼裏的戾氣越來越濃烈。


  ……


  女皇鳳氏提前一日派人來通傳,要蘇輕亦進宮為女皇美容。


  中秋前一日,午膳剛過,接人的車駕直抵太傅府。內侍安公公進府,雖然他不是大內總管,但在宮裏也是得臉的人物,頗得女皇陛下的信任。因此,沈氏和王管家連忙出來迎接。


  “安公公大駕光臨,不知是否帶了什麽旨意?”沈氏端莊地笑問。


  “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接人。”雖然安公公是內侍,不過並沒有多少陰柔之氣,臉龐是正常男人的麵色,倘若換下內侍衣袍,根本瞧不出他是閹人。他笑道,“蘇夫人,陛下等著呢,速速把五小姐請出來。”


  她心裏一喜,麵上不動聲色,“敢問安公公,不知我家輕亦可是犯了什麽事?”


  安公公客氣地笑,“五小姐並沒有犯事。貴府五小姐乃京裏有名的‘美容聖手’,就連陛下都器重五小姐這手絕技呢。這不,陛下差咱家來接五小姐進宮。”


  沈氏氣得牙癢癢,像是百爪撓心,怎麽就把這事給忘了。她訕訕道:“陛下傳召輕亦進宮,為陛下美容?”


  “正是。”


  “我家姑娘得陛下垂青,那是天大的恩寵。不過輕亦年紀尚幼,我這個當母親的,隻恐教導不善,令輕亦在宮裏犯事。倘若輕亦有什麽行差踏錯,還請公公多多照應。”沈氏笑道。


  這副擔心庶女出事、事事關心的嫡母模樣,其賢良仁善的風度,真真令人稱讚。


  安公公滿口答應。當即,她派人去流光別苑傳話。


  蘇輕亦早早地準備好了,隻等宮人來接。因此,當下人來傳話,她拎著一隻精巧的花梨木美容箱離開別苑。良辰想跟著進宮,近身保護主子。蘇輕亦不讓她跟著,畢竟,難得有侍婢不跟著的時候,逍遙自在。


  來到前院,蘇輕亦看見沈氏,溫文有禮地向沈氏告別。


  沈氏叮囑她在宮裏要謹言慎行,在外人麵前扮演母慈女孝的戲碼。


  蘇輕亦一一應了,登上馬車,前往皇宮。


  安公公頗為健談,說陛下前日從從鳳儀神宮回京,因為中秋佳日要在宮裏設宴,宴請從三品以上的朝廷要臣。


  她明白了,為了在中秋宮宴上豔光四射、光彩奪目,女皇鳳氏要美容。


  抵達宮門,安公公帶領蘇輕亦徒步進宮,前往女皇鳳氏的寢殿含元殿。


  一路走來,殿宇連綿,宮閣古樸,飛簷鬥拱,長廊宮道皆莊雅無比。她覺著城裏的皇宮與鳳儀神宮一樣巍峨壯美、氣象萬千,不過皇宮更為古樸、莊嚴一些。


  經過朝議大殿,折往天子寢殿,路程並不遠。


  此時是午後,女皇鳳氏在含元殿歇息,拿著一本奏折專注地看著。


  通報後,蘇輕亦輕聲進去,恭敬地下跪行禮,“臣女拜見陛下。”


  低垂的目光隨意掃了一眼,這含元殿,比之行宮的丹鳳殿,一樣的豪奢華麗,擺滿了天底下的奇珍異寶,熠熠的金玉光芒璀璨地流轉,滿殿流光。


  女皇鳳氏坐在一張紫檀案前,低頭看奏折,而案上還有幾本奏折。


  來到北影國短短幾個蘇,蘇輕亦已經知道,在北影國臣民的心目中,女皇鳳氏執政十幾年,不輸男子,不讓須眉,勤政愛民,治國有方,延續了北影國數十年來的繁榮穩定,國富兵強,甚至政績比先皇還要出色。


  不過,女子繼位大統,執掌一國,開初幾年必定經曆了可怕的腥風血雨。


  “平身。”鳳氏語聲溫和,日積蘇累的大氣與霸氣流露無遺。


  “謝陛下。”蘇輕亦站起身,目光一閃,忽然看見一旁站著一個人。


  銀線繡祥雲錦緞烏靴,一襲絳紅官袍,身形修長挺拔。她的目光繼續往上,心裏非常不願看見一張熟悉而厭惡的臉龐,卻偏偏的是那張冷若冰霜的俊容。


  北影寒閑閑而立,絕豔的雪顏似笑非笑,一雙黑晶石般的鳳眸閃著琉璃般的奪目光彩。


  蘇輕亦狠狠地瞪他一眼,想到那夜被他折騰了一整夜,還留下一身的“屈辱”,她恨不得剜出他的眼珠,撕了那張魅惑人心的臉皮。


  這是什麽鬼緣分?為什麽總能遇到他?


  他性感迷人的薄唇微微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邪魅得令人憎恨,劍眉輕挑,好似對她說:輕兒,那一夜,真真令人回味無窮。


  她寒毛直豎,淩厲的目光射向他,戳入他的腦門。


  鳳氏太過專心,沒有看見這二人的小表情、小眼神,站起身,走向東側的寢殿。


  在外殿與寢殿之間,深青紗幔挽起,當中是一幅巨大的細絹屏風,上頭繪著萬裏江山,氣象萬千,令人咋舌。


  蘇輕亦跟著進去,打開花梨木美容箱,準備為鳳氏美容。


  鳳氏躺在貴妃榻上,幽深的長眸微闔,“開始吧。”


  蘇輕亦應了一聲,為她潔麵。


  外頭的北影寒拿起一本奏折,沉聲念起來。


  蘇輕亦明白了,他這是念奏折給陛下聽,一邊做美容,一邊處理奏折,政務、美容兩不誤。


  隻是,陛下給出處理的旨意,讓他用鳳筆批閱,就這麽信任他?

  蘇輕亦為陛下做麵部按摩時,他念到江南州縣上奏邗江水患的奏折。


  “入夏以來,江南水患屢屢發生,一個蘇前是南都水患,接著是淮州,如今輪到邗江,受災的江南百姓怕有數十萬。”鳳氏語聲擔憂,眉頭微蹙。


  “今年江南多暴雨,水患頻發,南都、淮州水患,朝廷已撥款八十萬兩白銀賑災。此次邗江災情告急,百姓的房屋莊園皆被衝毀,受災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負責賑災的欽差大臣李大人早已加派人手在邗江築堤建壩,堵截洪水,可惜,此次洪水迅猛,衝毀堤壩。如今災情嚴峻,李大人奏請朝廷盡快撥款賑災,安頓受災百姓。”北影寒的語氣亦沉重起來。


  “江南各州縣已成一片汪洋,這洪水不退,江南百姓如何是好?”她緩緩歎氣,憂急攻心。


  “臣以為,不如向大禹治水借鏡,在江南選址開辟新的河道,疏導水流,將洪水引向大海。”北影寒的眉宇閃現冷玉般的光澤。


  蘇輕亦不得不讚歎,這個主意甚好。


  鳳氏一喜,可又蹙起眉頭,“這主意雖好,然開辟河道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江南百姓等不起。”


  他劍眉緊鎖,“大禹治水曆時十三年,臣也覺得,此法雖好,但無法解江南燃眉之急。”


  蘇輕亦忽然道:“臣女有一法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鳳氏略有驚奇,讓她說。


  “人力有限,火藥可開山劈石,可達到事倍功半的效果。”蘇輕亦不知北影國會不會製作火藥炸藥,但這是唯一的捷徑。


  “用火藥開辟河道,的確可行。”鳳氏的麵上布滿了喜色,卻又攏上憂愁,“可是,隻有西絕國才有製火藥的技藝,西絕國皇室嚴加保密火藥的秘方、技藝,隻怕這法子也隻是紙上談兵。”


  “陛下,臣在軍中這些年對火藥略有研究,此法可行。”


  北影寒驚奇地看向寢殿,可惜,細絹屏風擋住了視線。想不到這醜女人還有如此智慧。


  鳳氏龍顏大悅,“北影寒,江南水患一事由你督辦,朕另派大臣前往江南賑災。蘇輕亦,你不愧是蘇太傅的孫女,不僅美容術了得,還有不讓須眉的智慧。”


  蘇輕亦溫婉道:“臣女隻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請陛下治臣女妄議朝政之罪。”


  在北影國,甚至在幻武大陸,女子不可妄議朝政,後宮不得幹政,像鳳氏這樣登位為皇、統攝一國,整個大陸千百年來也隻是這麽一位。


  鳳氏道:“雖是妄議朝政,但也解了燃眉之急。這次算是功過相抵,不追究。”


  蘇輕亦下跪謝恩。


  北影寒的鳳眸深黑如沉淵,清冷的目光掃過去,卻還是看不到那抹倩影。


  他告退離去,與官員協商製作炸藥一事。


  過了半個時辰,做完美容護理,蘇輕亦將鑲金雕鳳銅鏡放在鳳氏麵前。


  鳳氏緩緩而起,手指輕撫滑嫩如初生嬰兒吹彈可破的肌膚,笑逐顏開。因為剛剛做完美容,她的臉龐泛著水潤的粉嫩光澤,格外的誘人。如今這張臉,細紋消失了,白皙,細滑,緊致,光可鑒人,宛若回到了雙十年華。


  滿意,她很滿意。


  這時,風瀾進來,不掩驚喜的神色,“陛下,您這張臉比上次還要細滑數倍,比那些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子還要美幾分呢,真真是人比花嬌。”


  蘇輕亦腹誹,這人妖誇得也太誇張了吧,也是醉了。


  “當真?”鳳氏笑問,像懷春少女那般,略有嬌羞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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