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撚與君歸 上
蕭禦景挑眉說道：“我們知道馳晏是一代戰神，但是他也是自負慣了的。原本在魔界他便喜歡獨自行動，並不是特別聽指揮。而今下界，他所掌管的怖軍也不過是以自己以人為中心罷了。”
“有些人，雖是個厲害的角色，過於輕敵便也不過爾爾。”
“然後我們就撿了個便宜咯。”我笑了，拉住蕭禦景的袖口，“真棒！”
“你也很厲害。”蕭禦景握住了我的手。
“我感覺我根本閑著就行。你們可以做好一切。”我皺了皺鼻子。心裏其實是想他再誇誇我。
“嗯。是這樣。”蕭禦景有些惡劣地說道，但馬上又抓住我掙脫開的手，“如果沒有你，我們也無法深入到馳晏身邊。畢竟我們都不合適，隻有你能這麽好地完成任務。”
“我每天給小和尚匯報情報，是很危險的！”
“對。所以你最厲害了。”蕭禦景失笑。
“呃。算了。”我被自己的行為惡心到了，“還是你們牛。”
那麽久沒有見到，我掛念的人此刻就在我麵前，有點淺淺的浮動的欣喜。
上上下下看他並沒有消瘦，有些滿意，想著時間差不多了，卻又舍不得走。牽著蕭禦景的手，踮著腳碾地。
蕭禦景歎了口氣，抱住我，拍了拍我的頭，輕聲道：“早點回家。”
回家……我狠狠點了點頭，怕自己再留戀，直接遁走。
瞬間回到自己的營帳，實在有些恍惚。剛才的一切仿佛是白日裏小憩做的夢。手不由得攥緊了那塊“神淚”。
早點回家……
馳晏似乎很是不快，命人扛了四缸的酒去了他的帳子。我注意到了這點，便找了機會扮成守衛的下屬混到了他的帳旁。
軍中的酒向來濃烈得逼人，我不大了解馳晏的酒量，保險起見偷偷在三四缸中加了點迷藥。當然不是普通的迷藥，相信馳晏不會一下辨認出來。
在帳外守了良久，我估摸著藥效差不多已發，酒勁也正濃。拿了早已準備在外的“醒酒”茶，掀簾走了進去。
馳晏左手撐著頭，看似已經醉意不淺，察覺我入內並沒有抬頭。他的右手接過茶並不飲下，晃蕩了三兩下，將茶盞擱在了桌上。
我有點不知所措，抬步緩緩退下。
“你是真以為我看不出嗎？”馳晏有些好笑地說道。
我驚得頓住了身子。一言不發。
“說吧，你是誰？是不是蕭禦景他們派來的？”馳晏並不看我，沉聲問。
原來還不曾確認我的身份麽？或許隻是扮作下屬這點有什麽細節出了漏子……
“君上，你真以為毀了這個世界就可以了嗎？！你的行為太可笑！”我啞了嗓子，偽出標準男性的聲音。
“你是何人？”馳晏不答，反問道。
“清尹故人。”
“……”馳晏抬抬手，“你走吧。清尹之事，毀了便是毀了。錯與對還沒有見分曉。畢竟終究會走向覆滅。”
我冷哼了一聲：“不過是醉心於天下，何必這麽多花言巧語。”
“哦？”馳晏的表情沒有意思變化，不再理會我。
我咬咬牙直接轉身遁走，直接遁至了千裏外的地方讓他不能追蹤到我的行跡。又反身悄悄回到我的帳中。
很幹脆地失敗了……
但似乎現在的馳晏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些困惑……是不是表明我可能還可以通過一些辦法將他心意挽回？
最好的辦法……我想到了太後。
當夜我便回到了昆吾給清尹人安排的那座行宮。如今大部分力量都被調至了前線，我更不用擔心自己被發現。
水婼晴不在太後那裏。
我從隱蔽的地方走了出來。太後正在桌邊縫著一件花帕，見我出現，怔了怔：“怎麽回來了？”
“小槿有一事希望婆婆幫忙。”我開門見山地道。
“小槿謝謝婆婆。”我行了一禮，“……其實小槿一直覺得，婆婆心裏是不願意君上在這條錯誤的路上繼續走下去的。”
“天界統治者雖說做了太多不應該的事。但並不意味著那結果就需要全天下的人來枉死。君上若是將天下毀滅，那便是大錯特錯。”我抬高了聲音，“小槿覺得，若是婆婆能夠勸阻君上，讓君上能從仇恨中清醒過來，我們一致對抗天界統領，將大難共度過去，那才是我們所共求的結局。”
她垂目並不說話。良久，隻聽見燭火的吡啪聲。
“當初……小狐決定升仙，我便是隨她的。她說要跟馳晏一起，我也覺得很好。隻要她喜歡的，我都覺得可以。”她淺淺地笑了，“所以她認同的我就不會去否認。人也是一樣。”
“可是孩子錯了，還是應該引導的，不是麽？不能讓他一直錯下去的。”
“小槿，謝謝你提醒我。或許我應該幫忙做點事了。年紀大了總是懶得管很多東西……”她用手輕輕捧起燭火。
火苗輕輕地穩穩地搖曳在她的手心，她清吐了一口氣，紫色的煙霧包裹著火苗緊緊收縮而後爆開，剩下一粒紅的妖冶的小丸：“將這個放到君帳中的燭上燒裂。”
我小心地收好小丸，感激地向太後行了一禮，便匆匆趕回。
直接遁至馳晏帳外。
他似乎依舊怔愣著，身後便是點著的燈火。
必須一氣嗬成，若是讓他發覺後果不能預料！
我斂息結合鬼步和遁術，瞬間移動到了燈邊，迅速地將小丸子投入燭火之中。
一團紫色的煙霧驀然炸開，隨著點點金光飛快地流動到了馳晏身邊，直接衝入了他的身體。
馳晏悶哼了一聲，支著頭的手有些無力地搖了搖，枕著腦袋倒下了。
我並不了解具體發生了什麽，有些試探地走上前，發覺馳晏真的昏睡了過去。
我趕忙取下他佩戴的神淚，將假神淚換上，回到自己的房間。
希望，就此能有轉機。
終於完成了任務，回到帳中，仍有些呼吸不穩，將神淚握在手中，感覺到絲絲的灼熱。
我攤開手掌，仔細地觀察手中的那塊寶物。
藍色之內有著絲縷的金絲在流動，像是有著一定規律地形成一種神秘的文理。
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將神淚戴上，收進外衣下貼身藏好。畢竟不知道明天馳晏醒來究竟會有怎樣的反應，神淚不能讓他再找到。
心裏有些忐忑，合衣躺下，卻很快有你睡意。
恍惚間，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裏模糊地看見自己的前世又曆曆在目。恍然畫麵變得毫發畢現。
一個白衣男子頹然地倒在白玉台子邊，極似蕭禦景的麵容極其慘然。他捧著神淚，忽而流下一行淚，緩緩起身躍下台子。
……輪回台。我清晰地看見那個白玉台子邊驀然刻著的三個大字。
心狠很地抽痛起來，一幕幕的往事瞬間湧入腦海。
先祖千年前培育了一株萬物靈。
將我植在鳳篁山的玉泉之眼。由從小收養的愛徒照看。
蕭禦景常常趴在山石上靜靜看著我，時而采些山間的靈草碾碎浸潤後給我養分，時而在我的周圍看書練劍，時而為我吹奏些曲子一直到月染天邊。
我自有意識起就看著蕭禦景對我無微不至的好。我每日靜靜地等著蕭禦景帶著晨輝而來，帶著星辰回去，靜靜看著他對著我笑。總是想著想要早早化成人形，能跟這個人一起。若能陪他一起幹任何事情一定都會很開心很開心。
每日每日我努力地成長，就巴巴地盼著能和這個好看的人天天在一起。
可惜我長得太慢太慢了，不記得過了多久多久，我看著那個小哥哥漸漸變得高大，漸漸能夠耍得一手的好法術。他每天總是會斜靠在山石上，和我說很多話，教我看天上的各種星座，有時候還會帶來一些小書，將故事細細地說給我聽。
再後來，我有了簡單的人形。
蕭禦景高興地直接從老仙那邊拿來了最美麗的青鳥送給我作為見麵禮。我也很開心，尚還不大適應人形的功能也不懂得怎麽表達心裏的想法。於是蕭禦景開始教我說話，一字一句教我發音。
我在能夠脫離植物根之前，一直都是蕭禦景在照料我，教導我。先祖偶爾會來陪陪我們，並且順便把蕭禦景的屋子也遷到了這裏。
越來越離不開這個人，仿佛已成了世界的一部分。
緣定的生命裏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終於成人，身體驀然的擁有了許許多多的能力，感覺自己站在一朵睥睨天下的祥雲上俯瞰。輕笑著瞬間衝向了雲端，又歡快地直直掉回地麵。
蕭禦景笑了，當時的那個笑是我記憶裏最美麗的笑，最溫暖的笑，最愛的笑。
並不記得以後所有的點滴，但是所有的歲月湧入腦海，織成了最絢麗的故事，讓我回憶起來總是那麽的忍不住想要笑得很開心很開心。
神淚……
落入凡間化成了我的靈，讓我不會消失在世界上。但是也讓我落入了輪回，三世輪回之後必有轉機。可這三世也將忍受常人難以體會的苦痛。
蕭禦景，為了陪你。這又有什麽。隻要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