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彈指掀塵寰 上
我突然並不希望馳晏被殺死。他是被恨蒙蔽了雙眼,又或者應該說他其實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複仇計劃。他說的沒錯,天界的統治者確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他的愛人被殺死,而如今清尹如今的形勢似乎也不會是馳晏一人造成的。
可是並不是他這般將天下染盡殺伐就可以做到什麽,這樣瀕死的人界會是天界那些人願意看到的境況。
人界覆滅,四界會陷入混亂,天界或是沒有真昏了頭便會重塑人界。
而若是馳晏想要看到天界無能再造新生,令四界混亂天地瓦解,這樣玉石俱焚的結果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如今馳晏之心無人能動搖,而水婼晴算是跟在一邊瞎胡鬧……幸得那隻狐仙的媽媽似乎還有些理智。
隻是……大家都明白,現在的情況並不是說停止就能停止的。
究竟怎麽辦才好?或許,若我能說服太後,說通水婼晴,讓她們能稍稍給我一個機會挽回那一切……說不定,事情能有更好的出路!
我輾轉反則,思量各種方法讓她們能夠哪怕偏袒一點點心思於我。
十日。但願這個時間足夠我做一些改變。
早早起來,沒有馳晏的召喚,我略顯的無所事事地在花園中閑逛。很“巧”地,我在假山旁看見了盤腿坐著的太後娘娘……
我上前行了一禮。
“軍事起的真早。”眼前這位美婦人柔和著眉眼,笑看著我。
“晨起令人清爽。”我微微翹了翹嘴角。
“確實。睡了幾個時辰,骨頭便會鬆懶,起晚了便更不想起了。”
仿佛在與鄰家話家常,我坐在她的身邊,聊到天色,說到秋季,談到衣裳。兩個人在一些喜好上找到了許多的相似,就像是很久未見的朋友,賤賤地親近了許多。
“第一次見軍師還覺得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卻也是過著普通女子的生活的。”她調笑道。
“日子總是在過著的。誰都免不了俗。”
“說得有理。倒是還不曾知道軍師的名諱?”
“太後叫我小槿便是。”
“這樣倒是親熱了許多。小瑾私下也就喊我婆婆吧,像是一家人。”
“嗯。婆婆。”我笑了,看著這個坦誠的婦人,思及那個已死的狐仙,不免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我從婆婆的話間似乎聽出……”我有些擔心在這裏不適合說這些。
“這裏沒有什麽人會來,何況是這個時間。小槿有什麽話但說便是。”她貼心地提醒我。
我信任這個婦人不會玩心計,但我不相信馳晏會完全放心我這個外來之人。
“小槿覺得婆婆似乎並不想君上做這些事……”我又補充道,“對此……有些好奇。”
“這個麽……”她並沒有馬上回答,伸手撚來一片花瓣,“君上所做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我看著卻也有我的想法。但女子不幹涉朝中之事,婆婆並不會去想辦法改變君上的想法。”
“婆婆隻希望有些人別後悔,別受傷。好好的就行。”
“天下合久必分,戰爭之事總是會隔些日子便發生一次。婆婆無需想那麽多。”
“……軍師你並不明白。有些事情往往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她將花瓣揉碎散開,“我們總是害怕那些未知的事情,而有些人專會利用那些未知的事情,然而未知的終究是未知的,我們難以提前判斷它的利弊……會來的都會來……軍師,聰明如你,麵對這個知道怎麽辦麽?”
“……”我默然不語。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婆婆是這麽想的。因為,繞一圈,事情還是會回到原本的發展道路上。”
她拍了拍我的背:“君上需要你。”
說罷,輕柔地起身,慢慢地走遠了。
我怔愣著思索她的話,一坐又是晌久。
“軍師。”一個黑衣人忽然躥至我麵前。
“何事?”
“君上下令提前五日出兵。請軍師前去閱兵。”
提前五日?!
閱兵台上,馳晏背手而立,見我來微微點了點頭。
“君上欲提前五日出兵?”
“兵貴神速。四日準備足矣。”
“是。”我輕聲答道。
“軍師,看我怖軍如何?”馳晏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一人能敵北唐十人。”我沒有誇張。
“的確。”他的笑容入了眼底。
“君上可有天下之心?”我試探地問道。
“軍師你呢?”他看了我一眼,眸中有著睥睨的光芒。
有著這樣的軍隊,這樣的實力,這樣的才幹,誰人沒有雄心?何況馳晏意在四界。
我意識到,前方站著的這個黑袍男子,已經成為了天下名副其實的魔。為了那個人,他要這世界償還一切,哪怕賠上全天下的人!這樣的魔,心念早已根固。除非歲月倒流換他一個愛人,否則他便堅決令這四界陪葬!
要阻止他?除非卸了他的左右手,一劍刺穿他的心口!
心口……我的目光忽然被他胸口的一塊紋石吸引。
藍色的淚滴形寶石被烏黑的金屬抱攏著,在陽光下並不惹眼。可是一旦注意到它,便一定會被它的神秘之感深深吸引……而它對我而言還有著一種奇特的熟悉感。
……我的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夜間,我用藥水搽臉,使得麵皮修複得更加真實,同時散出了一道法力,通知小和尚提前發兵的事情。
熄了燭火,我已換上簡形黑衣,遁身出門。
水婼晴、太後和馳晏三人都住在東麵。我飄行至水婼晴的屋子,發現並無人在,便回身向太後處去。
三人竟都在那裏。馳晏小品著茶,翻看著一本書。水婼晴幫著太後一起縫製一件黑衣,似乎是馳晏的衣裳。
我更加小心地躲在暗處,以防產生小小的動靜讓馳晏產生懷疑。
“今日婆婆與軍師似乎聊了很久。”馳晏看似無意地提到。
“我們挺是投機,她也詢問了我一些問題,是個難得的人才。對君上而言是正需要的幫手。”
“能力還行。倒是能讓婆婆看重,可見此人品性還不錯。”
“是了。”太後緩緩收針,手摩挲著袍子心口地方,“這裏還要用黑絲紋一個神淚的花紋麽?”
神淚?!我不由得一顫。
“要。”馳晏頭也不抬便答道。
“嘿呀,君上對著花紋還真是有很深的執念。”水婼晴笑道。
“好看。”馳晏一笑,不置可否。
“來,再把它拿給我看看。你總是不
願意做些新衣,紋飾什麽的我還是記不住……”太後將馳晏放到袍下的神淚取出,放在燈下細細打量,“真是神物。每次看都舍不得挪開眼。”
“嗬。這有什麽。若不是還需要用它……等事情結束,這神淚便給您老人家做配飾。”馳晏滿不在乎地道。
“這可樂壞我這老身子了。神物做配飾?狐族裏我便可以史上留名了。哈哈。”太後笑得很是和藹,手拿著針頓了一下。
氣氛和睦得就恍如一家普通人,晚間圍著燈閑聊幾句,做做雜事。
我悄悄地離開,不再看下去。
神淚……我捂住了心口,前世的回憶竟層層沒頂。
原來就是神淚控製的怖軍麽……可是馳晏幾乎時時刻刻貼身戴著,我又有什麽辦法拿到它呢?而它又到底是什麽?為何我的心情會如此沉重,甚至有種豁然欲出的悲哀之感。
之後的幾日,馳晏常常來找我商談具體用兵的事項。我時而講講自己的看法,但馳晏的計劃幾乎是完美的,根本無須我插手。
而每晚我也會將馳晏的策略簡單地告知小和尚,讓他們好及時做準備。而他也回給我一切妥當,讓我放寬心
。
日子恍然就到了交戰的那一日。
站在城門不遠處,我看見司空驚絕依舊帶著那騷包的頭盔,旁邊站著蕭禦景……還有……子淇?
有些恍惚。思念的人就在眼前,我卻成為了他們的“敵人”。
身後便是烏壓壓的三十萬怖軍,馳晏在我前方的馬上,並沒有穿盔甲,他冷笑道:“小孩!就憑你也想擋我?”
司空輕笑道:“要戰便戰。戰場上倚老賣老的往往都是空把式。”
“嗬!身為主帥,你我下來先戰幾回!再看看究竟是誰能主宰這局麵!”馳晏舉劍指向司空。
他來戰?馳晏幾萬年的修為,再加上神淚的輔佐。司空跟他鬥絕對是螳臂當車!我在心裏不由得祈禱,希望司空能忍下一氣……可是,這是沙場,千萬的士兵都看著司空此時的一舉一動。怖軍沒有生命,並不會被影響什麽。而北唐的將士們可都是有眼睛有思想的人……
司空若是不戰,將士便會有怨言,這仗不打就會輸。可若是司空應戰……
“好!”
城門轟然打開,從微開的門中飛奔出來一匹白駒,神采俊熠。
司空驚絕飛身而下,穩身踩到馬上悠然坐下。城門之上響起一片的叫好聲。
“請。”兩方統帥亮出兵器。
戰馬對峙踱步,獵獵的風將二人的袍子吹得飛揚。當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這二人身上,呼吸都不由得放緩減輕。
氣氛壓抑到了一個臨界,倏爾兩人低吼一聲,控馬上前,一時間刀光劍影迷惑了一眾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