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劫亦是轉機 下
我呆呆地看著花澗月。他淺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我,露出淡淡的傷感:“真的不記得了麽?”
什麽?月見派的掌門怎麽認識的我?我尷尬地揪了揪畫帛:“抱歉……”
花澗月不等我說完,雙指微蜷,放在我的唇上:“不要說不認識我。我要你想起我,一定要。……我告訴你,我是,花花……”噗……
來不及腹誹這是什麽俗豔的昵稱,映象裏的那個小小身影就跳了出來,默默與眼前這人重疊。要不要啊……這人真的是花花?……
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婦人來拜訪過母親。那人很奇怪,來去都帶著冪籬,進堂也不肯摘下。那婦人帶來一個孩子,白色的頭發隨意披散著,淺色的眸瞳帶著疏離和防備。看得出他不希望婦人離開自己,卻因為婦人說“你要學會堅強”而放下了拉著婦人畫帛的小手。
母親細聲細語地跟他說話,讓他安心在這邊待一段時間。他默默點點頭,奶聲奶氣的聲音卻很是清冷:“我叫花澗月。”
那個小孩在我們家住了一年有餘。他永遠都和人保持著距離,不肯讓人接近。他不允許別人靠近他兩步之內的地方,不允許人碰他的東西,不允許人伺候,不允許人看他超過十秒。否則……他就會用奇怪的東西劃破對方的臉。
為此,沒有人會去他的院子,除了我們一家人。
我不喜歡這個遠道而來的小哥哥。他總是讓人覺得任何人對他親昵都是一種冒犯,一種褻瀆。他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情緒的浮動,聲音永遠讓人覺得是山穀裏遠遠飄來的,虛無的好似一縷風就能將他帶上天際。
我不喜歡他,就代表我的捉弄計劃的啟動。
我每天清晨早起,敲門三下直接大吼著破進他的房間,看見他不慌不忙地起身穿好衣服,冷冷地看著我,隨後出門一起去大堂用餐。我便一路跟著,偏偏就在他身旁一步左右的位子移動,有時候還故意裝作要摔到地拉下他的衣服。
由於我跑得比他快,隻要他一想撓我,我就撒丫子狂奔,絲毫不怕他會追上來。久而久之,他似乎累了,我不管靠得再近,碰他再多,他都無動於衷。
後來,我終於又發現的他的另一條怪癖。他有一個製作很精致的錢袋,總是收在懷裏,他每次曬太陽的時候都會掏出來細細觀賞,似乎像是在透過這個錢袋看著某人。錢袋裏隻有一貫錢,被用紅繩拴著。
我雖然天天跟著他,他卻從未和我說過一句話。於是我又開始逗他說話。第一眼見到他,就決定這個人長得真美麗,雖然沒有一絲的華麗裝飾,甚至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質。我的第一反應依舊是驚豔二字,那種從骨子裏溢出的美豔足以讓很多人為他顛倒。
之後我便一直叫他花花,花花姐姐或者是小花花。同樣,一開始他還會瞪我,但後來就全當做沒聽見了。
又一次看見他在看錢袋,我走上前去一把抓過,猛地向後退了十幾步:“呀呀!花花,你每天都看這個錢袋做什麽?……嘖嘖,真漂亮呢!送給我好不好?”
花花自然沒有答應,那雙媚眼狠狠地盯著我,那怒火似乎要將我燒成灰。我撇撇嘴。不就是一個錢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受不了這樣被人用眼神壓迫的感覺。哼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沒想到這回花花一路窮追不舍,奔跑中鬢發淩亂的樣子倒是平添了一份妖嬈。
“咦!你這小孩!敢撞本大爺?!”大街上人來人往,我泥鰍一般地竄來竄去,卻聽到身後有人爆喝。
“嘿!趕緊給爺道歉!”一個流裏流氣的漢子,狠狠地揪著花花的衣襟,將他提拎離地,“喲!你這小孩長得真是妖怪樣的好看。這種樣子……我帶回去,老板還不將我提拔成總管?!嘿嘿……小子,別瞪我。要活命就好好聽爺的話!”
那漢子粗厚的大手就要撫上花花的臉。卻聽見一聲嚎叫,漢子急急鬆開了手,捂住了臉:“你這小子!太不識抬舉!我要將你……”最後的那些髒話我沒有細聽。隻看見花花摔在了地上,而漢子大象般的腿就要猛地踢向花花。
倘若真的踢到,花花這樣瘦弱的身板,豈不是小命玩玩?
我趕緊衝上前,摸出腰間父君送我防身用的小刀,猛地劃向壯漢的腰間。聽見周圍的人一陣哄笑,知道漢子的褲子已經順利掉下。
我急忙上前拉住花花的手,扯起他,撒腿跑回府裏。而那個錢袋……似乎悲劇地掉在了路上!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麽我就不太記得了,似乎是個很黑暗的往事……
我瞬間苦了臉。不會吧,小時候害他掉了錢袋,還差點失了人,是我的錯。可是我後來有賠給他另一個錢袋還給了他另一貫錢呐!當然,他不收,是他的事了嘛……
“花花?……嘿嘿。你怎麽成了月見派掌門?”我不知所措地扯了扯嘴角,“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哈哈……長大了啊,哈哈……有出息……嗯,是個好孩子呢。”
花澗月沒有說話,默默將錢袋收進自己的懷中:“瀟瀟,你欠我錢,還有利息……這袋錢還是不夠怎麽辦?”
這麽開門見山?!
“我我我以後補上……現在我也沒有錢給你……”而且,我也打不過你了。跑呢……看過他的入場方式,這也很難說了。我突然有些憋屈,無奈地抹了抹眼角。
“不行。我是你的債主,而你現在欠我錢,所以……我說了算。如何?”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無聲的壓迫感沒上頭頂。
“你要如何?”
“跟你一起走。”花澗月緩緩開口。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哪裏?
“我是清尹人。”這回我實在沒有話說了。愣愣地點點頭,
他抬腳出門,門內還是一身白衣的花澗月,到了門外卻忽然變成了一身灰衣的普通劍客,銀色的頭發被頭巾好好地包住,露不出一絲破綻。
見我還站在門內,花澗月的嘴角若有若無地一勾:“我派頂級秘法,幻形術。可比你的易容厲害多了。”
我幹笑兩聲,默默跟上他。
蕭禦景和夜孤涯見我帶了個人回來,並沒有說什麽。反而是一副“還以為會晚點,沒想到現在就出現了的樣子”,倒是讓我一陣尷尬。真是……我應該自己建一個情報組織了。
兩方相互行了禮。花澗月率先開口道:“二位介意換個位子嗎?月有一個不錯的位子,可以很好地看見比賽情況。”
“恭敬不如從命。”
四人下了看台,來到一個貴賓席後頭的雅樓。隨花澗月登上二層,從窗口的座位俯瞰下去,可以很清楚地將場中所有一覽無餘。
片刻,比武開始。賽前依舊是紅衣的講話,又介紹了一遍嘉賓。場內並無異動,看來花澗月已將事情安排了妥當。比武一場場地過去。一點沒有精彩之處,可是那三人卻一直認真地看著。讓我很是弄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麽。
知道今日的末場結束,紅衣詢問場外是否有人願意一試,問過三聲並無人應。就在紅衣宣布要散場的時候,一道墨色的影子從天而降。
他穩穩地站在場中,全身都有布蒙著,唯露出一雙看不出心事的眼睛,聲音似從地獄傳來般的毫無波瀾:“一起來。”
場內外呆愣三聲,驀然嘩然。
晉級弟子中一人首先站出:“小子你太狂妄!”
他卻不理睬那人,木然再道:“一起來。”
那名弟子臉一紅,劍花一挑,大喝一聲,直衝上去。那人不接招,靈活避閃,身體卻似石頭般沒有變過一絲身形。
剩餘的弟子中又有兩人衝了出來:“師弟,我們來幫你。”
三人使出奇妙的劍術,看起來招招致命,招數比剛才的比試中不知強多少倍,卻連那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很快所有人都衝了出來,刀劍中之間那人不再避閃,冷冷地閉上眼睛,左手輕輕抬起,一根漆黑的棒子突然出現。抬眼,黑棒輕輕一掃,周遭的所有人刹那間被震了出去,不省人事。
全場鴉雀無聲。唯聞那人冰冷的令人膽寒的聲音響起:“武林大會結束。七日後再來拜訪武林盟主。”
黑影一閃,場內隻剩下了一圈躺著的人。紅衣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此次武林大會提前結束。請各位豪傑秩序離場。各位掌門,請立即來場內救人。”
在哄鬧聲中,眾人很快散去。幾個掌門急急地來到場中,略懂醫術的替弟子們把了把脈,臉上卻是一臉愁雲。相互看看了看,又是一陣陣的唉聲歎氣。
這是怎麽回事?
我轉頭看向那三人。隻見三人都鎖著眉,若有所思。驀然,夜孤涯開口道:“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出場的。”另二人沒有接話,依舊看著場中。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趕路吧。”蕭禦景拂袖起身。
“什麽?”我有點跟不上他們的節奏。
“走吧。我們已經耽擱了幾天的行程了。不過,有花兄的千裏良駒,我們應該可以趕上原先的進度。”蕭禦景微眯著眼,並不解釋,有些玩味的笑看著我。
好把,好吧,江湖險惡,水太深。像我這樣什麽都不知道的人,還是乖乖聽話吧。別指望能知道什麽他們覺得還未到告訴的時機的事了……我苦了臉,拖遝著步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