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破陣而出(五)
如果說之前在與瓊蘿相處之時的軒轅禍是處於極度糾結以及複雜人格的轉換之中,那麽如今的軒轅禍,或許就是處於瓊蘿所最為擔心的那個狀態了。
也就是原本的魂魄完全被邪魂所侵壓占據,徹底掌握了身體的所用權。
隻是如今這一點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就連瓊蘿此時也隻是處於懷疑的狀態之中,她甚至於還存著一絲希冀,軒轅禍或許可以堅守陣地,打敗那邪魂。
但這麽多年來,軒轅禍所做過的努力已經太多太多,卻幾乎沒有一次是真正成功的,而之前在滅雪墓碑之前心中所出現的那些回憶與幻象,正是徹底壓垮軒轅禍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如果真的要仔細理一理那軒轅禍跟滅雪之間的事情,也沒有多麽的特別,就是在滅雪很小的時候,家中無人,卻是被軒轅禍給撿回去,當成是妹妹一般疼愛,但這個觀點應該是從滅雪那個視角來看的。
所以從小的時候滅雪就是把軒轅禍當做是哥哥來看待,後來軒轅禍對於她的情意轉變,但是那個時候一來是因為年紀尚小,軒轅禍自己都可能沒有什麽感覺,更別說是滅雪了,二來就是當初的滅雪被人擄走,且仙界中人也曾是去追過,隻不過是沒有追上。
大部分人都覺得滅雪凶多吉少,也是強行攔著軒轅禍不讓他去找她,所以其實在那個時候,軒轅禍的內心受到極大創傷,這個人自小也未曾體會過多少親情,這一點瓊蘿跟驚宵清楚得很,所以後來瓊蘿即便是被軒轅禍騙了那麽多次,也未曾真正生他的氣,北翼曾多次對於軒轅禍的行為感到疑惑,卻每次都是在軒轅禍談及往事的時候,就是妥協。
軒轅禍這個人,知道他過往的人很少很少,就算是瓊蘿他們也不過是略知皮毛,隻是後來與他們一同走來,感情極為深厚,且因為軒轅禍本就是仙界中人,與當初的瓊蘿驚宵並沒有太多機會相處,而內心極度空虛與孤單時就會發作的恐慌大抵是全部被當初的滅雪給壓製下來。
一體雙魄這件事情,軒轅禍應該是一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都沒有說出來,也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別人,直到後來不可收拾得爆發,可那時候也已然是軒轅禍自己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不過在很早的時候,軒轅禍身上並沒有讓旁人看出過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蹤跡,這一體雙魄出現在人類的身體上,實際上算是很詭異也很罕見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局發生,而且這軒轅禍體內還是被封存著上古神器軒轅劍,即便是有心人想要去探查,怕是當初在那種軒轅劍氣息尚且不穩定得時候,也探不出個究竟。
如今想來,當初的軒轅禍沒有發作,應當是因為滅雪的出現,給他的心中帶去了不少溫暖,與其說是當初撿了個妹妹回來,倒不如說是當初的軒轅禍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安與恐慌全部都子啊滅雪那裏得到了救贖。
所以之後軒轅禍會對於滅雪產生那樣的心思,也不算是很奇怪的事情,隻能說是世事百變,造化弄人,滅雪後來被人擄走,陰差陽錯到了魔界,遇到了胤玄,兩人相處久了,情投意合。
軒轅禍多少年之後,再度與滅雪跟胤玄兩人相遇,而在那之前他本是潛心修煉,一心與軒轅劍相輔相成,本是仙界最有希望突破神位的人,可惜後來知道滅雪與胤玄之事後,他的修煉一途,也是徹底被破壞。
而這一體雙魄之中的另外邪惡一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軒轅禍心中處於極度震驚以及不平之時,趁虛而入,本是在那個時候就占據了領先的地位,更別說是後來那般久的時間裏,軒轅禍重傷,更加無法花費精力去壓製屬於那邪惡一魄的力量。
再後來,他就在自己或知情,或是不知情的狀態下,做下了太多讓自己事後想起來就會感覺到萬分後悔的事情。
可那些事情已然是再無挽救的機會。
此時軒轅禍盤膝靜靜坐在那片黑霧之中,雙眸之中一片沉黑,瞧不見半分光亮,深邃得嚇人,他抬眼不知道是在瞧著哪裏,嘴角牽起,帶著淡淡詭異微笑。
片刻後,他的眼眸之中出現了一絲淡淡明亮,不過很快又是黯淡下去,軒轅禍略有些不適得眨了眨眼,扭了扭脖子,轉而又是恢複如之前那般模樣,而此時他麵上的笑意也是變得越發濃鬱幾分。
“你想阻止我嗎,可是現在已經遲了啊,當初你的一念之差,就已然決定了後世那些事情的發生,一切都已經遲了,你不願意,也不敢去做的事情,我來幫你做,日後我們會一起成為世間最強的存在,至於那神界……我會帶著你去瞧一瞧。”
……
此處屬於仙界極為荒蕪地方,稀少有人,不過此處空間另辟位麵,名喚荒蕪境,而這荒蕪境裏邊,有著一個極為強大的魂魄,那便是從當年那半神至尊大戰中所生存下來的一隻九尾天狐,名喚疏光。
疏光在荒蕪境中,還是能夠凝出“實體”的,他此時站在荒蕪境中一處,雙手負在身後,靜靜瞧著眼前那麵偌大的水鏡,而在那水鏡之中所呈現出來的鏡像,竟就是那片漆黑得濃霧,以及坐在濃霧之中顯得有些不正常的軒轅禍。
“這小子怕是真的已經支撐到極限了,之前他會突然將那瓊蘿喊去見他,怕是心中也已然是感知到不對勁,其實如今與其說是當初軒轅禍心中的邪魄就已經開始影響他的心緒,倒不如說是當年那邪魄就已然是占據了軒轅禍心中更多的位置。”
疏光瞧著那軒轅禍的模樣,麵上波瀾不驚,但卻是長長歎了口氣,轉而是低聲自言自語說道。
“當年從魔界歸來……你心中終究是存了一些不甘與邪念,加之被那邪魄激化心中邪念,竟是默許了他後而操縱你的身軀,發動仙魔之戰,你隻當是自己無力反抗,可你自己豈不知自己是自願放棄競爭。”
“而就是這麽一次,你沒有去抗爭,默許了他,卻也給予了他極大的力量,此後你也便是再沒有辦法去阻礙他了,一體雙魄.……一體雙魄.……出現在獸類身上,雖然也是會帶著心魔危險,但卻是威脅不大,可若是出現在人類的身上,心魔威力便是會變得越發強大。”
說著,疏光輕輕閉上雙眼,似乎是想到了其他的人或事,轉而再度睜眼之際,又是輕輕歎了口氣:“情之一字,如囚籠一般,隻要被關進去,不施外力,就是自畫地為牢,再也無法走出去,旁人或許還有些法子慢慢走出,可一體雙魄,你意誌稍差,就會被頃刻取代,雖本不平衡,可無奈你一體雙魄啊……”
軒轅禍如果當年在魔界受辱回歸仙界後,心中可暫時忍下這口氣,強行抑製那邪魄作祟,他就可以徹底戰勝那邪魄,甚至於可以將之吞噬,使自己在曉得滅雪與胤玄之事後心緒大亂而堵塞修為修煉這一難題得到解決,甚至於還可以繼續提升境界,並再無阻礙。
可是他沒能成功,那一次就是一個轉折點,可是軒轅禍就輸在這個轉折點上。
但是你真的想怪,能怪誰呢?誰又能真正做到一生中就沒有一個意誌不堅定想要放棄的時候,口頭說出來有些難度,可心中這樣的意念多少也是會轉一轉,更別提心中還有著一個巴不得你墮落的魂魄在幹擾。
這樣的事情,誰也不願意發生,可是誰又能真的阻止?這事怪不得軒轅禍,也怪不得胤玄跟滅雪,誰都沒有真正錯過,甚至於那軒轅禍體內的邪念,也並沒有多大的錯誤,因為他本身隻是想要給軒轅禍出氣,想把軒轅禍想要做,但是卻礙於情麵和大義不敢去做的事情,全部做了出來。
世間之事對錯之分如何容易?立場不一對錯便是不一,隻不過如此論道,皆是旁人見後,心中所想,或是事畢後,再作解談。
疏光沉默片刻後,隨即是低低說道:“小子,你想跟魔界那小丫頭好好的,怕是有些難度嘍,如今這劫難才剛剛開始,不知道你與那小丫頭,是不是都擁有著可以承受之的毅力,以及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
說罷,他有些可笑得說道:“奇怪,奇怪,我竟絲毫不會懷疑你們兩個會對對方產生誤會與不信任,不過如此劫難,即便是你們相互信任,卻也毫無用處,因為此事之後,所牽扯的一切,都不再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啊.……”
疏光微微低頭思索片刻,隨即是抬手關了那水鏡,轉身化作一團青煙消散不見,隻不過這片天地間是留下了淡淡歎息聲。
而再說此時的浮雪山外,看到竹詞麵上淡淡的憐憫之意,狐言麵色一下子沉下來,此時的情況一時間有些超出預料之外,他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竹詞居然會想到他對於林湖懷著那般心思。
不過此時見得竹詞身周殺意漸消,心知肚明的狐言心中不僅是多出幾分計劃落空的失落,卻也是多出了幾分可笑之意,分明是什麽都知道,知道之前那一切的事情都是他狐言所策劃的,不管是江調的死,還是昆玥,甚至於是後來的花以跟林湖,都是狐言所一步一步設計。
但是這竹詞事到如今,卻還是以為自己這一張與故緒相似的臉而在如此關鍵的時候心軟。
真不知道是該說她心思純透,還是該說這小丫頭太傻,此時的狐言,心中也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出現過太大的亂潮而感覺到疲倦,還是因為自己多年計劃和心思曆程都在最後被人盡數看破說破而感覺到挫敗。
此時此地他心中竟是沒有再生出絲毫對於那竹詞的恨意,心中不知為何是多出不少柔和之意,似乎是在徹底看清楚自己這一路的心思,在看清楚自己對於林湖產生的感情之後,總覺得是做什麽都沒有意思,已然是開始疲累。
是懶得再與這樣的一個小丫頭計較,雖說本來一開始就是他偏執偏激了一些。
不過也就是在此時,狐言驀然間感覺到身旁那道金色光柱之中似乎是有著某種極為熟悉的力量在隱隱旋繞,並且是比他之前所感覺到得都要強大不少。
“小緒.……”
在感覺到那股氣息是屬於故緒之時,狐言心中所有思緒都是霎時間靜止,他猛然轉身看著那金色光柱,眼睛眨也不眨,是在等著接下來的事情。
而此時站在狐言身後的竹詞,卻是突然在怔住,她見著狐言一時間竟是不再出言譏諷或者是挖苦自己,心中竟是多出幾分驚詫,隨即也是感覺到來自於那金色光柱之中所發出的氣息。
這才想起故緒居然還被困在這大陣之中,先前那情逍曾是與自己許下承諾,要將故緒放出來的,但是竹詞哪裏曉得在她離去後,那情逍一時間與這狐言談的起勁,竟是忘記了這件事情,而後狐言被她一言激得情緒失控,情逍感應到魔界出事,就是立即趕回,也是沒有來得及將故緒放出來。
意識到故緒還被困在這大陣之中,竹詞原本稍稍平靜下來的心是霎時又被懸起,可也就是此時心中大亂,似是被一股外來之力給趁機闖了進來。
……
“他殺了你的師父,殺了你的師兄,還有花以,林湖,重羽……罪不可赦……”
“如果不是他,你的魔身不會暴露,你身旁的那些人不會一個一個離你而去,事情也決計不會發展成為如今的這般模樣。”
“殺了他。”
“殺了他!”
……
與其說是外來氣息,倒不如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掩藏在自己體內的一股氣息,隻是隱蔽的很好,從來都沒有被她發現過。
那股強大氣息在金色光陣之中旋繞片刻,就是霎時變得強大許多,也是在這個時候,那金色光柱似是被那股力量給撐破,頓時化作片片閃光的金色碎片,飄散漫天。
光柱散去,陣中人也是現出原本麵容,故緒此時模樣實在是狼狽,算不得好看,衣衫破爛,身上也是血痕道道,瞧來在那陣中吃了不少苦,不過在他突破這大陣後,並未來得及喘息,便是感覺到身周那股極為熟悉,卻又帶了不少陌生的氣息。
故緒頓在空中,怔怔看著近旁一動不動似是愣住的那個人,他稍稍轉身,微微皺眉,卻還是喚了一聲:“師兄.……”
話未說完,便是戛然而止。
因為故緒在看到狐言之後,就是看到狐言麵色凝固,隨後視線下移,可見他胸膛之前透出得那個被血染得可怖的手,而後抬眼,便是瞧見站在狐言身後,那道極為熟悉的緋色身影。
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