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斬殺(中)
林湖喜歡上了昆玥,就是這麽簡單。
……
如果說如今這個世界上,尚且不為世人所接受的情誼,大概就是在師徒之間,除卻師徒情之外,而衍生出的另外一種情誼了吧。
即徒弟愛上師父,或者說是師父愛上徒弟,就是極為大不敬的事情,雖不說至於觸犯天道,但是卻違背人道與常理的事情,為世間大多數人所不容,即便是那些揚名在外不拘禮節,離經叛道之輩,也不是全部都會承認這種發生在師徒之間的情誼是可被接受的。
仙魔之戀是跨越種族,可能是少數得情況,但是並不會被世人所唾棄和厭惡,而師徒之戀則不然,即便是當年的白澤那般強大的人物,在他與自己徒弟之間特別的關係被人曝光且惡意揣測之後,也仍舊是引起了世人的唾棄。
不過白澤向來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而他自持修為強大,便是也可以保護著他那小徒弟不受外界之人的影響,所以一直都沒有把這種事情看在眼裏。
昆玥自然也不在意世俗眼光,甚至於就算全世界都因為一些他們所不認同的事情而唾棄他,他也依舊會堅持己見,何況是這種事情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然是發生過一次了,昆侖全山的反對,乃是親近之人的敵視,昆玥都沒有動搖,何況是那些素不相識且不相幹外人?
但是重點在於昆玥對於林湖,除了師徒情誼之外,壓根就沒有再多的情感了。
如此情誼,不說透可還好些,但一旦是說破,是極為尷尬。
……
“你說林湖對師父產生了那種感情?可這怎麽可能?我記得如今六界之中是明令不傳揚師徒之間生出這般不純的感情,如若是隱藏在心底偶爾想想也就罷了,如若是真的為六界人所知曉……”
之前在後山之中,竹詞與那股當初胤玄留給她的靈力吸收了大半後,也算是可以勉強驅使那股靈力,來將玄碧琴中當初由狐言種下的邪氣給衝刷幹淨,加之阿玄的引導幫助,總算是使得那玄碧琴中的新生靈識帶回了原本的道路上。
而在玄碧琴一事平息之後,竹詞自然是擺脫了那由玄碧琴所造出來的幻象,且阿玄也是由此而徹底脫離玄碧琴,成為獨立得一種特殊存在。
隻不過在再度回歸到現實之後,竹詞有些意外得發現那時候的花以,似乎是與她陷入幻象之前的花以,有了很大的不一樣。
容顏應當是並未過多改變,隻是多了幾分滄桑和肆意,而衣衫卻是莫名變換了,不如之前的整潔幹淨,是變得髒兮兮的,還帶著不少酒肉氣味,而且腰間還別了一個似是碧玉材質的酒葫蘆,想必那酒氣就是從那酒葫蘆中傳出來的。
在見到竹詞恢複神識後,花以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多麽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竹詞回過神,還沒來得及與他多說什麽,就是聽到花以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竹詞所不知道的事情。
有些是與昆玥有關的,有些是與江調有關的,而又有一些就是與當初在南海之上所發生的那些神秘之事有關的,對於林湖一事,竹詞也是從花以那裏得知的全部,至於林湖喜歡昆玥一事,也是花以在最後告訴她得事情。
聽得竹詞有些忍不住的疑惑,花以笑笑:“如若是真為六界之人所曉得,怕是要遭全天下人的唾棄與嗤笑,更甚者,就是厭惡,這種情感對於大多數人來講都是一種極為畸形的存在,為大眾所抗拒。”
見花以這樣說,竹詞有些疑惑,卻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轉而就是見那花以接著說道:“不過人生之事如何能由世人慣常思維來定論?有如天道所定,什麽事情可行什麽事情不可行,可如若那天道違背你的本意,難不成還真的要隨那天道而去?”
聽得花以的反問,竹詞心中驀然間出現當初在仙界荒蕪境中,曾聽到疏光的那話。
他說天道不可逆,但是有些人注定就走在與天道所違背的路上,必須逆反天道而行之,這樣的事情很難,但是卻也不是沒有人成功過,就如當年那位尊號為“詛咒”的半神至尊。
天道可畏,卻也可違。
竹詞心中莫名出現這樣的話。
她轉而抬眼看向花以:“是這樣,其實我一直覺得世間有些禮法約束過於迂腐拘泥,甚至於往嚴了說就是過於嚴厲,要想讓人人都可以遵守,也未免太過霸道了些。”
花以隻是笑:“與你說這些,隻是覺得林湖這小丫頭一生雖然在自己不受控製的狀態下做出了不少惡事,但卻也終是一個可憐人,我自然不會要求你原諒一個曾害過你性命之人,卻也想讓你知曉她當初的難處。”
竹詞仔細思索片刻,是笑笑:“師兄與我說這麽多,可是當真如之前所說,該到了分別得時刻?”
在聽到竹詞這樣有些突兀得話後,花以著實是怔了一怔,隨即是無奈笑道:“啊,是啊,你也可以瞧得我如今樣貌大變,我不如得江調,已經得為天道所束縛,所以有些事情不便於與你多說,但南海一事,以及林湖他們的事情,並不算是什麽隱秘的事情,與你說了也無妨。”
竹詞轉而又道:“師兄此時與我說起林湖,但是之前又說在南海之上,在師父.……離去後,她也是隨之死亡,而如今再度提起,可是她又出了什麽事?”
既然林湖之前所做一切都與那狐言所脫不開幹係,那麽之後林湖在南海之上對昆玥發動攻擊,實際上也是因為自己的意識已然是全部為那狐言所操控,出手重傷昆玥,乃是狐言的意圖,可最後林湖似乎恢複些許神識,不願意如此,狐言才不得已自己補出一掌。
當初狐言會那般利用已經失去心髒變為一個毫無神識如同木頭一般的林湖,去攻擊昆玥,那麽就算是之後林湖稍微找回了一絲絲的理智,卻也全部在自己的自我毀滅之中消失殆盡,但林湖的心髒依舊在狐言那裏。
狐言這個人,邪門得很,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花以在這個時候跟竹詞提起林湖,怕是近期又有何事是與那林湖有關係的了。
見竹詞如此,花以是怔了怔,隨即頗是欣慰得道:“看來詞兒也不是特別笨,師兄說的話還沒有點到主旨你就已經領悟到中心意思了,不錯不錯。”
聽得花以這話,竹詞心中不由得開始冒酸,卻是極力認主,知曉他這是離別在即,想要竹詞不那麽難受,可是就是因為心中曉得,又無法表明言說出來,竹詞是更為難過。
她很快岔開話題去:“如今昆侖山出事,莫非就是與那林湖有關係?”
花以搖搖頭,又點了點頭:“說是有關係,也可以說沒什麽關係,人的確是林湖的人,但是她早已死去,魂魄大抵都在當初自我毀滅之中消失了大半,可仍舊有著一些附著在心髒上的魂力被那狐言搜集起來。”
竹詞麵色微冷,花以這話,顯然是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測。
林湖的意識已經大多被自己給毀掉了,而她這個人幾乎也就這麽死去,再無轉世重生的機會,唯一剩下的就是那顆當初被狐言奪走的心髒,而在那顆心髒上,附著著林湖的幾絲本源魂氣,而那也是她生命最後的存在方式。
但是狐言卻將這僅剩的本源魂氣給剝離出來,轉而附著在木偶人的身上,這才使得如今的“林湖”栩栩如生,就像是林湖真的複活了一般。
按花以的說法,這個人偶似乎是早就被做好了,隻是不知道為何狐言最近才將之放到昆侖山中來。
狐言追根究底是對於昆侖山有著莫名的仇恨,他想毀了昆侖山,不僅僅是想要昆玥的命,最主要的就是想要竹詞的命,可是他又無法真的傷害到竹詞,那麽就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讓竹詞難受,甚至於是崩潰。
於是他想到在很久之前的月森,因為自己本是針對竹詞而設下的凶獸圈套,意外得將花以給套了進來,昆玥已死,而故緒也將因為重羽之死這件事情而與竹詞的關係變得越發複雜,無法再如同以前那般親密。
如果在這個時候,花以出了事情,竹詞身邊那真的就是再沒有一個可信可親可近之人了,如此一來,豈不是正中狐言心中之意?
他將這個新做好的林湖人偶放到昆侖山,是因為林湖的氣息終究是在昆侖山待過太久,為昆侖山中許多禁製所熟悉,又加之狐言的修為屏障以及手段,足以操縱著這個林湖的人偶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當初的花以以極凶陣法誅殺那隻凶獸,犯了禁忌,隻是因為昆侖山中的有意護持,以及花以本身所自帶的躲避天道窺測的能力,暫時沒有被發現,而狐言所做之事,很簡單。
那就是在後山禁地外圍設下陣法,而這陣法僅對花以一人有效,一旦花以進入後山,那陣法就會與花以身上氣息所慢慢融合,原本僅憑陣法之力無法侵入後山,可若是跟著花以,那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進入後山之中。
那陣法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將花以徹底暴露在天道之前,並且有著挑撥意向,會使得花以提早接受懲罰,更早得死去罷了。
隻是似乎那狐言也未曾想到,花以本身,竟是四凶獸之一的饕餮,如今這一道天罰,雖然真的是“殺死”了花以,但是卻也因為四凶獸得特殊性,他仍舊會複活,隻是究竟是在何時,在何地,以何種形態,那就是全然不知的了。
花以說:“饕餮本體已出,我幾乎無法再存留太久的時間,隻是我曉得你這小丫頭一定能夠破除玄碧琴上的異動,也就堅持著等你出來,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林湖雖然早已死去,可是那幾絲附著在心髒上的本源魂氣,是她最後存在的方式,後而被狐言以秘法再度喚醒,封存在那具人偶身軀之中,其實久了,她的意識也還是在緩緩複蘇的,隻是也全部被禁錮在那具人偶之中,再無法向外界傳達便是。”
那個人偶,就像是一個極為貼身的囚籠,將林湖的意識徹底困在其中。
花以最後看著竹詞,隻是笑笑,隨即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極為溫和:“我與你說這些,其實隻是想讓你給她一個解脫,如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如今還在,應當也不會願意看著那丫頭如此痛苦。”
說著,他似乎是輕輕歎了口氣:“說起來這小丫頭當年做過的惡事,她已經用自己的性命去贖罪了,隻是如今她深陷絕境,也該有個人去予她解脫才是。”
竹詞不知道自己說什麽可好,隻是覺得在聽過花以的這些話後,心中對於林湖生出的那些不舒服已然是消失不少,或者說當初的竹詞即便是想起來那些事情,也未曾是真的對於林湖生出如何憎惡之感。
即便是她對自己不懷好意,可是當初在竹詞最需要關懷與關心的時候,林湖給了她最大的關懷與愛護,這對於竹詞來說,其實已經足夠了。
隻是最後竹詞在花以身軀漸漸消失之際,忍不住問了一句:“今後我與你,與師父,還有師伯.……我跟他們還能再見嗎?”
花以似是有些猶豫,張嘴想說什麽,卻並未全部說完,他的軀體強行保留太久,最後的消散也是花以自己所無法控製的了,所以他的話,並未說完全。
“天下.……”
就僅僅兩個字。
花以想說:天下之大,總會有再度重逢的那一天,時時記掛著不一定會見到,但說不準什麽時候意料不到,就圓滿了呢。
可竹詞當初所理解的,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雖然他們可以再度重生,卻已然是新的人生,何必再與前一世的故人所糾結,生生世世糾葛難纏,豈不是追隨了多少世的噩夢?
隻是花以沒有辦法看到竹詞的反應,也不知道竹詞其實回錯了意,而實際上就算知道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對策,隻能是空餘無奈與擔憂罷了。
……
那個人偶果真是不帶著一絲一毫的感情,竹詞雙手緊緊抱著玄碧琴,隻盯著眼前人,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花以所說的話。
“當年我們就都知道你命途不尋常,但不論是師父也好,還是師伯也罷,就連我自己,都沒有生出哪怕是一絲對於你的不信任,因為我們大家都曉得你是一個好孩子,不會為不切實際的那些東西,所迷糊心智,做出傷害大家的事情。”
所以其實她跟林湖,可以算是一樣的人,隻是她或許比較幸運一些。
竹詞緩緩抬眼,看著那個不帶絲毫感情的人偶,鬼使神差說了這麽一句話。
“你要是真的喜歡她,何必苦苦糾纏,放她自由不好嗎?你對她造成的傷害已經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