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緣何眾怒
“王大人,你莫要血口噴人,現在說的是你侄女兒大言不慚妄言廢掉整個朝堂之事!”
有官員麵色漲紅,明顯心裏發虛,麵上叫囂更甚。
女兒身懷皇嗣卻不得重視,本以為會風光無限的俞尚書,心情也直線下滑,不由譏誚道:“如此女子,就該拉去沉塘,祭奠祖宗!”
“不錯,此等魅上禍主的女子,該死!”
“竟然,竟然有那等歹毒心思,可見是個不守婦道的嗷……”
其中一官員口不遮攔,被王永雁一拳打在鼻梁骨上,頓時鼻血長流,一眾官員大怒,紛紛指著王永雁鼻子大罵他枉為朝廷命官,皇帝身邊的司儀太監連連高喊了三聲肅靜,都無人理會,眼看著好好的朝堂即將淪為菜市場。
常太傅額頭青筋直跳,喟歎:“枉為讀書人!”
楚丞相卻神色淡淡,這一幕看似嚴重實則小打小鬧罷了,沒見到高坐龍椅的皇帝根本不在意嗎!
然而事實卻是皇帝其實在意得很。
下頭一幹文武百官吵吵嚷嚷,一開始隻當是看戲,直到那一句不守婦道出口,皇帝的臉色陡然陰沉,將一旁的鄭得賢嚇得雙腿一軟,險些尿了。
哦,不是險些,事實上他一個沒憋住漏了一滴,就一滴!
皇帝伸手抓起剛喝過的茶盞,劈頭就砸了下去,武者出手,一擊必中,那言說不守婦道的官員被當頭一擊,搖晃了兩下,撲通倒地,厥了過去。
嘈雜的太和殿瞬間寂靜無聲。
皇帝早朝一般不能吃茶,原因自然是吃茶容易積尿;且君臣同朝,臣子們在下頭幹巴巴站著,皇帝在上頭香茗熱茶喝著,像什麽話?
然這一墨守成規的規則在當今登基之後形同虛設,吃不吃茶單看皇帝渴不渴。
當年為此事諫言的諫官此時還在西北挖礦呢,那地兒尋常人根本喝不起茶,也算是全了那諫官對“茶”的不喜了。
言歸正傳,皇帝一茶盞將一名官員砸暈,茶盞在地上晃晃悠悠滾動兩圈停住,居然隻破了一道小口子,顯然皇帝用了內勁,如此,皇帝還不滿冷哼道:“可惜了一茶盞,來人,拿去埋了,好歹完成了屬於它的使命。”
這話的意思可就有意思了,下頭群臣暗暗咂摸其中深意,一時間隻覺得君心難測。
“皇上,不是臣等小題大做,實乃安嬪娘娘昨晚一席話太過大逆不道,若是不加以懲處,傳揚京城,乃至傳揚大坤國土,將會引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俞尚書沉聲開口,有雙良媛身懷龍嗣的底氣,他自覺無需太過顧忌,且大選以來那安嬪頗得盛寵,若是能借此機會將之徹底除去……
“臣附議!”
當即有人站出來投讚同票,此人乃先帝時期的老翰林,朝廷邊緣人物,早已不再上朝,昨夜動靜太大,整個京城為之震顫,所有目光聚集之下,安嬪那一番話可謂是捅破了天;
區區女子,區區女子……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這位老翰林雖無實權,但身份擱在那裏,他一開口,便有無數讀書人齊齊附和,儼然一副逼迫帝王服軟的架勢。
楚丞相等一幹對皇帝脾性頗為了解的大臣不禁暗暗搖頭歎息:多此一舉,多此一舉啊!
果然,皇帝淡淡一笑:“安嬪無罪,朕罰她乃家事也,與爾等無幹。”
皇帝向來軟硬不吃,當然,相比較起來,吃軟不知硬。
原本皇帝還頗為惱怒安嬪,都已經將人打入天牢了,身為後宮妃嬪,接下來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可眼下被大臣們這麽一逼迫,皇帝自然而然會覺得滿朝文武,一大幫子大老爺們兒欺負一個弱女子……
可不就得護著?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皇帝的女人,是能隨意判罪折辱的?
王永雁忍不住咧嘴一笑,大步出列:“啟稟皇上,安嬪娘娘有錯,錯在她實話實說,錯在她給那些深陷囫圇的苦命女子指出一條魚死網破的明路,錯在自此以後,諸位大臣都將無法隨心所欲去煙花場地……嫖了!”
文武百官齊齊看他,目光如炬。
“王大人,慎言!”
有老學究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然已是怒火中燒。
這時,光祿寺少卿衛大人緩緩出列,他所在位置靠後,平日裏又是個鋸嘴葫蘆,直到開口,眾人才注意到他。
“啟稟皇上,安嬪娘娘所犯不過口舌之誤,婦人長舌,自古有之,不足為奇,小懲大誡即可,眼下最重要的是稻香山之事,癘風之可怕毀天滅地,諸位同僚,莫要輕重不分,緩急不辨呐!”
寒門學子最是知道民間疾苦,這一番話可謂是肺腑之言,然聽在某些人耳朵裏覺得這又是一條王家狗,頓時怒斥起來:“你枉讀聖賢書……”
衛少卿敢開口自然不懼謾罵,不慌不忙道:“嬪娘娘之言雖然有悖於女訓、女德,然真被逼到動用那等激烈手段的都已不在需要遵守女訓、女德之例。人之將死,是一死了之,還是事前出一口惡氣……臣更偏向於後者。”
“你,衛賊,你……”
幾個平日裏最喜歡流連秦樓楚館的官員氣得麵色鐵青,指著衛少卿鼻子想要破口大罵,然終是顧忌這是朝堂之上,不敢胡言亂語。
衛少卿淡淡一笑:“稟皇上,臣不敢擔一個‘賊’字。誰人都知臣家有悍婦,從不去勾欄之地,亦從未逼迫任何女子,實乃無法理解諸位大人的滔天憤怒。”
這話說得絕妙,其中嘲諷之意讓一眾朝臣啞口無言,想要反駁吧,但凡開口就等於自動對號入座,承認自己時常去哪不幹淨之地,欺負可憐女子……
這時,武官中一位身穿鎧甲的將軍出列,甲胄相撞,叮當有聲。
一臉絡腮胡子,聲音甕聲甕氣,道:“對待敵人,最常做的就是狠狠報複回去,爾等做得,那些可憐女子為何做不得?
不就是報複的手段少見了些嘛,又不是沒有先例,前朝名妓朝洛兒被人陷害流落青樓,遭受非人之苦,最後她臨死之前不就故意將那髒病傳給了幾乎半個梁都的男人嗎?事後但凡沒有欺辱過她的人誰不讚她一句骨氣錚錚,罵那些畜生一句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