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回 城下鬥兵
慶全城東門,夷兵的突然出擊,倒將城外的血旗一方嚇了一跳,大多軍卒可沒想過慶全蠻夷竟然還敢出擊,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尤其那些輔戰賊俘,甚至已有人開始驚惶亂竄。
城頭之上,慶首真從垛口露一小眼,目睹下方頗顯無措的血旗軍,不由嗬嗬一樂:“什麽血旗軍,哼,縱使軍械再是犀利,也得看由誰操控,哎,可惜那些好東西了。”
“誒,真就出來啦,咋就這麽經不起撩撥呢?哎,可惜就是出來送死的人少了點!”同一時刻,看似懶散的血旗陣中,指揮望台上的一眾軍將不驚反喜,孫鵬更是壞笑著抱怨道。
“弟兄們,立功的機會來啦!快,列隊待命,肉太少,誰快將軍就讓誰上去吃啊!”一聲聲爆喝在血旗軍中發出,一名名軍官像是打了雞血般吆喝著指揮。他們之前已得到過督帥的提醒,此刻自然忙而不亂。可以說,慶全夷兵的出擊本就是孫鵬方才放縱軍卒所希望的效果,那些軍械都是隨船帶來的模塊化精品,毀壞了可沒法短期補上,血旗軍怎會輕忽?
畢竟訓練有素、紀律嚴明,血旗軍的各級軍官不亂,隊伍壓根就亂不了。隨著軍官們的催促乃至嗬斥,東門外的血旗戰兵幾乎轉眼便已列陣完成戰備,輔戰軍卒要慢一些,卻也不至影響作戰,而那些賊俘,則在監守軍卒的刀槍皮鞭下,乖乖坐地待命。
其間,反應最快的要屬血旗中軍的右曲左屯,主戰精兵的他們最接近城門,本就輪值駐守井欄,處於戰備狀態。見到夷兵出城,他們可謂歡喜多過吃驚。屯長趙大壯更是放聲大笑,一邊帶著一什親兵迎往那位蠻將,一邊高聲令道:“一二三四隊兩側各迎一股,第五隊跟我來!以大小鴛鴦陣迎敵,莫讓蠻夷接近井欄!弟兄們,軍功就在眼前,殺啊!”
“直娘賊!漢人反應如此之快,莫非是計?”城牆之上,躲在牆垛後的慶首真,目睹血旗軍的反應速度不由一驚,但見到留守井欄的兩百多血旗軍卒居然分散實施攔截,旋即又麵露喜色,不無獰笑道,“哼,漢人太也張狂,半數兵力就敢分散糾纏,真當我大韓勇士是泥捏的嗎?”
慶全一方之所以安排夷兵分散衝往井欄,一是為了趁敵不備,盡可能燒毀更多井欄,二者就是竊盼值守的血旗軍分散攔截。畢竟,蠻勇卻少訓練的夷兵更擅單打獨鬥,而結陣凶悍的漢軍若是分散糾纏,就不見得強過夷兵了。如今眼前的血旗軍果然上當分兵,沒準在燒毀井欄之餘,己方還有機會展示一番武勇,局部小勝一場,鼓舞士氣,慶首真等人自然歡喜。
不過,慶首真的笑容很快就變得勉強,因為城下雙方尚未接觸,血旗軍卒便先後給夷兵們奉上了弓箭和投槍的見麵禮,尤其是投槍,近距之下幾乎槍槍必中,中者必倒,甚至還有竄葫蘆的,以至夷兵們尚未大顯身手便先折了五六十人,起先形成的衝勢也已被阻。而夷兵們同步射出的那點粗陋箭矢,縱然落在血旗軍卒身上,也因鎧甲之故作用寥寥。
接下來,慶首真連笑容都再無法維持,反變得一臉鐵青,卻因城下雙方真刀實槍的肉搏效果,完全出乎了他的預估。血旗軍兵與出城夷兵已然分為了五個戰團,其中不時有人倒下,可血旗軍卒的人數似乎始終不甚見少。
更令慶首真既怒且疑的,也令城頭夷兵們脊背生寒的是,看似人數劣勢的血旗軍,卻完全拉開了架勢,大開大合,明顯占據上風;而看似人多勢眾的夷兵,卻大多擁擠在一起,束手束腳的左支右絀,搞啥嘛?
其實這一切再合理不過,血旗戰兵多是曆經廝殺的老兵,便有新人也挑自訓練拔尖的輔兵,且在華興府大力培養激勵下,全脫產的他們,個人的各項技戰術素質絕非亦工亦兵的夷兵們可比,而兵甲裝備的優勢則令這一差距進一步拉大。更有借鑒戚家軍的鴛鴦陣,那可是凝聚了古今眾多陣法的精粹,在小範圍作戰中尤其給力,其精妙配合豈是一群蠻夷所能化解?
狼筅橫掃,長槍如龍,重盾格擋,戰刀遊擊,弓箭偷襲,人影穿梭,攻防輪替。慶全城下,血旗軍卒們分什分伍運轉著大小鴛鴦陣,且大陣套小陣,大陣間還隨機配成不規則卻極為有效的更大戰陣。傷者可避入陣中修養,新人可在老兵幫帶下迅速成熟,可謂越戰越勇,越戰越順。
反觀可憐的夷兵,多數被阻隔於戰團之外,而落入戰團的則陷入以少對多的絞殺。人家血旗軍卒中招一次,大多尚能帶傷戰鬥,繼而退入陣中調養,而夷兵中招一次卻大多直接倒下,便是能動的,也多在第二次緊接而來的攻擊中倒下。別說殲滅眼前的血旗軍,他們便是想要漏過阻隔接近井欄都是妄想!
“將軍,我軍各部業已集結待戰,井欄軍卒也已就位,敢問令哪支隊伍前去助陣右曲左屯?抑或令井欄射手相助?”血旗軍陣中央,有參軍史向孫鵬請示道。
“將軍,便由右曲右屯去吧,同一曲的袍澤,配合會更好!”不待孫鵬開口,邊上的中軍右曲軍侯主動請戰道,但看其神色,搶食卻是勝過救援。
“暫先不必救援,非危及井欄,井欄軍兵也無需出手。這麽好的展示機會可不能浪費,便讓慶全蠻夷們好生看看,我血旗軍一打二下如何完虐他們夷兵,省得他們還抱有幻想!”孫鵬目視己方穩占上風的各個戰團,雲淡風輕道,“對了,叫井欄軍卒們注意城頭,敵方但有異動,立即打壓!”
夷兵不敢再行出城,血旗軍則坐觀戰鬥,一場井欄突襲戰就此演變為一場屯曲級沙場鬥兵。廝殺間一刻鍾晃眼而過,場中雙方的人數比,不知不覺間竟已逐漸拉平。而憑借蠻勇殺至城外的夷兵們,則因一個又一個同袍的接連倒下,愈加膽戰心驚,愈加裹足不前。
“噗!”趁著慶全夷將因戰事不利而心浮氣躁的機會,趙大壯抽個冷子,突然射出一箭,縱然夷將聽風躲閃,仍被射中其肩頭,致其右手板斧落地。
“噗!噗!噗……”失去右手武器的夷將,未能招架抑或避開緊隨而來的一杆長槍,被刺中小腹,疼痛導致反應更慢,繼而又是狼筅、箭矢、鋼刀一一加諸其身,直至他圓瞪著眼頹然倒下。其實這位夷將也有不俗戰力,怎奈身陷對方的鴛鴦陣中,且被重點關照,愣被搞成了雙拳難敵四手的境遇,隻能死不瞑目了。
“將軍死啦!跑吧……”越戰越少的夷兵們本已難堪重壓,隻因後退無門而勉力支撐,夷將的死則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就此徹底崩潰,驚叫著丟下兵器皮兜等有礙奔逃的累贅,轉身便潰往東城門。
“殺啊!別叫他們跑了.……”打得興起的血旗軍卒們呼喝著緊追掩殺,痛打落水狗背後捅刀絕對舒爽,他們盡情的追砍箭射,愣在慶全東門外造就了五條由夷兵屍體鋪就的血路。直到慶全城頭射出稀疏的援護箭矢,擔心傷損的趙大壯才命令己方軍卒停止追殺,隻餘些弓手依舊擴大著最後的戰果。
這場鬥兵本該就此終結,然而,合理卻極不合情的一幕驀然出現。因擔心被血旗軍趁機衝門,好不容易僥幸逃至城門下的夷兵們,不論如何哀求甚至開罵,終是未被慶首真下令開門入城,隻被命令繞行至沒有敵軍威脅的西門再行入城。
“傳令下去,井欄攻擊潰兵,並喊話招降!”望台之上,目睹這一幕的孫鵬眼前一亮,連忙下令道,“還有,叫醫護人員帶上擔架,一定要當著全城夷兵的麵,好生救護投降過來的夷兵!”
“咻咻咻……”“嗖嗖嗖……”無奈之下隻得繞行城牆的夷兵們,這下一個個成了活靶子,頻頻遭到射殺,便是僥幸還有盾牌的,也被床弩打得崩碎,以至城牆之下再多一條血路。當然,伴隨而來的還有血旗軍卒們用韓語喊出的勸降:“過來投降,可免一死!”
“咱降了!別射啦!”終於,第一個夷兵大叫著奔往城外的血旗軍方向。一而再,再而三,三生無窮,轉眼間,便有二十多名夷兵轉頭跑往了城外。麵臨生死考驗,不合理卻很合情的一幕在慶全東門下出現。
“混賬!叛徒!給我射!射死那些臨陣投敵的雜碎!”慶首真的咆哮在城垛後響起,旋即,一陣陣箭矢從城頭射下。隻是,或因針對目標前一刻還是出城死戰的袍澤,城頭的弓箭頗為軟弱無力,且有失準頭。
“嗖嗖嗖……”與此同時,井欄軍卒立即轉變打擊方向,壓製城頭的夷兵射手,令得慶全一方的射殺愈加疲軟,也令得過半的變節夷兵最終得以逃出升天。
“來來來,快包紮一下!”迎上已被繳了兵器的夷兵,有名血旗軍醫操著蹩腳韓語,笑著過來招呼,眼光轉了一圈,這名軍醫眉頭一皺,繼而點指兩名夷兵,又點指擔架示意道,“你二人,就算是重傷,躺擔架抬走吧。”
這是嘛意思?不會沒用的俘虜就要被清理吧?兩名被點中的夷兵心頭狐疑,下意識便退往夷俘群中,其中一人還賠笑道:“咱僅是小傷,自個能走,就不勞煩抬了。”
“知道你自個能走,否則能逃過來嗎?快點,聽從命令!”那軍醫眼睛一瞪,直令兩名夷俘乖乖的躺上擔架,軍醫這才用漢語嘟囔道,“直娘賊,若非督率下令要熱情些,做給城頭看看,誰他娘會抬著你等.……”
“廢物!廢物!一群廢物!”城垛之後,慶首真已是麵色蒼白,口中怒罵,心中則無比後悔自己之前組織這趟出城之戰。其餘重臣乃至慶全夷兵們一樣麵色難看,費時不到兩刻的短兵相接,著實給了他們沉重一擊。
五百對三百,夷兵全軍覆沒,對方的傷亡卻僅近百,戰死者更僅二三十人。事實證明,血旗軍非但擁有犀利軍械,正麵拚殺乃至散兵混戰也遠強過慶全一方。更有甚者,出城血戰的慶全勇士們戰敗後竟被拒之門外,相對應的,倒是人家血旗軍對投降夷兵好生款待,這都叫什麽事嘛?
井欄守衛戰的表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待得清理停當,時已黃昏,血旗軍終如慶晚通所言,於三門開始了不可避免的登城戰。南北兩門僅是牽製,主場依舊是東門。
“咚咚咚……”隨著望台上的令旗揮下,進攻的戰鼓響起。由一曲戰兵緊隨壓陣,五百賊俘炮灰被迫配上刀盾,扛上雲梯,在拋石機與井欄的掩護下,不情不願的衝往了慶全東牆。浴血贖罪,立功封賞,不進者斬,在血旗軍刀麵前,他們別無選擇。甚至,旁觀了方才那場鬥兵,以及軍械之威,他們連轉投慶全的想法都被自行扼殺。
慶全城終歸僅是蠻夷小城,城外除了護城河,並無其他像樣的城防工事,而在強大的遠程壓製下,城上也很難對進攻方的逼近造成多大阻礙。是以,賊俘們雖然推奸磨蹭,還是快而順利的衝至城腳,將雲梯搭上城頭,開始了登城作戰。不過,為防誤傷,此時血旗軍的床弩拋石機被迫停止,卻也減弱了對城頭夷兵的壓製。
“打!砸!弟兄們,拚啦,後麵便是家眷父老啊……”城頭之上,伴著各級夷兵頭領的呼喝,一撥凶狠打擊向著賊俘炮灰們兜頭殺下。金汁、火油、床弩之類的城防利器早被之前的拋石所摧毀,但弓箭、擂石,尤其來自血旗拋石機的投石卻是不缺,一塊塊石頭、一根根箭矢,從城頭落下,將意欲登城的賊俘們打得苦不堪言。
“嗖嗖嗖……”當然,守城夷兵們的發威是要付出代價的。城外的血旗弓手,尤其是井欄弓手絕非擺設,其中不乏射術精準之人,更有使用踏張弩的強力射手,每當夷兵冒出頭來射箭拋石,便會有箭矢如影而至,運氣稍差者就得受傷甚至丟命。井欄上的床弩也不甘寂寞,城梯出口成為其重點打擊目標,有效阻礙著城內夷兵的上城增援。
鮮血飛濺,哀嚎慘叫,廝殺變激烈,時間在持續,戰況漸焦灼。若論傷亡比,攻防之間卻是接近持平,但若論及士氣決心,賊俘終歸遠遠不及保護家園的夷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