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回 龍震計劃
說來樂島距晉陸千裏海程,華興府目前的移民與物資運送還好,采用大型老式海船編隊航行,以便兩船或多船彼此合體固聯,隨時抵抗風浪,非台風季節的安全係數頗高。但信息傳遞卻難免有損時效性,鴿站未成之下,謀部探曹雖已在蛇山島設有緊急信船,兩日可抵樂島,但基於海況難料之險,非緊急信報並不動用。
是以,樂島獲知大晉的情報谘文,如今多是隨著移民船隊每月兩期。府衙正殿,待得眾人大抵瀏覽完本期消息,紀澤道:“大晉內局已趨明朗,關東陣營漸有餘力他顧。尤令本府所憂者,乃是東海王對我等設郡封官之請悉數應允。”
環視眾人,紀某人征求意見道:“諸位皆知,關東陣營亦知,那份表文是一次試探。若東海王加以阻擾抑或部分駁回,說明其對我等或許還有和緩壓製之意,但明麵這般讚賞,暗中卻阻擾流民東向,反更顯其難容我等,他日恐有不利舉動,回敕無非麻痹而已。所謂未雨綢繆,如今尚有時間布置準備,還請諸位各抒己見,如何提前防範?”
“關東陣營騰出手來,最易之事,或將加緊控製流民遷移,以遏製我華興府發展。我等應當加快進度,隻要願意遷往海外,且不論能力如何,不妨皆先接受,並租借更多海船將之運抵海外,以免日久生變。”一片沉默中,張賓言道,“隻是,流民遷至海外,便為我華興府平民,非但糧食供應標準提高,還得發放薪俸,錢糧壓力也將大增。”
紀澤聞言,不假思索道:“漢民乃我華興府根基所在,自當首先保障,盡量吸納,便依孟孫兄提議知會鼇山方麵吧。糧食嘛,加大漁業捕撈,尤其朝鮮海峽中有大量鯨魚,當著手捕獵,有鯨油入腹,糧食消耗也可小些。此外,我等既已臨近朝鮮半島,就該將購糧目光投向此處,他們可沒連年戰亂,正該可勁交易購買。”
“至於薪俸,我華興府海外區域目前悉為準軍事管理,軍民用錢得自華興府,用於華興府,內部流通那就未必非要采用金銀銅錢嘛。此事且待本府詳加思忖,自有解決之道。”目光閃動,紀澤複又說道,心中已經起了推行紙幣的奸猾念頭。
“關東陣營若有動作,難免動兵,而今新兵尚不可用,我等先須抽調各地輔兵來海外日常駐防,集中精兵戰力於一處,以備不測。”繼張賓之後,孫鵬扳著手指言道,“如今安海中軍南下未歸,左軍駐守種子島並探索海路,文明島與樂島海上防務全仗右軍;血旗營則需一軍隨護移民船隊,樂島至少再駐防一軍。可以說,除了駐守長廣的蒼狼騎軍,我等可動精兵僅餘近衛營與血旗一軍了。”
所謂種子島,正是兩日前急報中宋灤等人發現並占據的那個海島,紀澤根據前生記憶確定其名。華興高層業已抽調管理人手,不日便將攜此批移民中的兩萬,前往那裏落戶墾荒,第四批移民則將悉數前往那裏。隻是據報,種子島夷雖仍為荒蠻聚落,卻已於倭島有了些瓜葛,不駐適當兵力卻是不行。
點點頭,紀澤道:“介成言之有理,長廣本就焦點之地,那裏的軍兵便無需移防了。文淵,快船急令下去,掉太行營兩曲步卒,淮西營一曲步卒,白洋營、渤海營、甬東營各一曲水卒,攜眷隨第四批移民前來樂島,以取代種子島、文明島與樂島的海陸防務。其兵力虧空,便由各營從流民中重新招募編練。另外,令雄鷹兵工大量籌備兵甲以配備各營。”
“主公,由各營自行編練軍兵未免不妥,不若由樂島運送新兵前往各營?”張賓略一猶豫,終是建議道,“而且,賓以為如此可形成常例,既利於我華興府逐步擴張,也可加強彼此聯係。”
強幹弱枝!?看了張賓一眼,紀澤立馬明白其意。再掃視一圈,文人多頷首讚同,武將們則沉默不語。他不由暗歎,即便軍政分家,文人對武人的防範也是與生俱來呀,不過,如今戰事為先,還遠非抑製武人的時候。
“戰亂頻頻,如此調兵將徒增困擾,就免了。這樣,傳令太行與鼇山,將兩地軍校盡早遷至樂島,兩地書院骨幹教員也陸續遷來。本府將在樂島大辦文化與教育,兼而培養高級軍政人才,日後各地文武官員皆需來樂島輪換培訓,以加強交流。”想了想,紀澤道,“集中兵力一議至此,諸位可有他議?”
陶飆出言道:“其實,我等何必一味消極防守,隻等關東陣營前來滋事?我等有錢糧,有兵力,何不主動出擊,匿名行事,適當攪亂大晉內局,叫關東陣營難以速勝,也就無暇關注我等了!”
“子浩好思路,以攻代守方為善守。”紀澤眼前一亮,旋即卻又掛上愁容道,“說來本府也很矛盾,從我華興府角度,寧願關西關東再打上三年五載;但考慮外族因素,卻又不得不希望關東陣營立馬定鼎大晉,以共禦外敵。諸位也看了信報,匈奴人業已再度大舉攻伐並州,看似趁內戰之機大力擴張地盤,何嚐不是側麵暗助關西陣營,他們不願大晉內部一統啊,我等焉能與之為伍?”
紀澤所說的消息卻是進來的並州時局,元宵之後,匈奴漢國突然兵發兩路,一路奔襲上黨,一路東渡文穀水殺入太原盆地,襲掠晉陽周邊,其勢分明在重演匈奴人去年被血旗軍悶棍所打斷的並州攻略。其間,匈奴人尚無入侵太行營的跡象,卻也加強了太行西麓的防守與監視,顯然吃一塹長一智了。
說來並周軍的局勢遠比去年艱難,一是屢次相助司馬騰南抗匈奴的鮮卑拓跋猗去年掛了,其子拓跋普根新立,族中正有一番龍爭虎鬥,恐難出兵援助。其二則是血旗軍重心東遷,所餘五千太行營以及大票民兵憑借業已整固的防禦係統自守無虞,但對嚴加防範的匈奴軍,外攻卻是不足,其實,留守的太行軍民即便有餘力,怕也不會樂意相助並周軍。
更為坑憋的自是一切為內戰讓路,去年摘桃上黨的平昌公司馬模,從上黨的一萬駐軍中調走五千投入了洛陽戰局,以至匈奴人借偷襲輕易殺入上黨,並已取其大半,唯一的懸念僅是晉軍能否守住壺關要塞了。而今,太原盆地的並周軍業已龜縮死守晉陽,餘地則任由匈奴騎兵肆虐,被血旗軍推遲一年進程的匈奴人,眼見就要修正了曆史車輪。
府衙大堂,聽得紀澤感慨,眾人紛紛嗟歎不已,卻無相助司馬騰的提議,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驀地,吳蘭出言道:“主公,攪亂大晉內局,也未必針對關西關東兩者之間。其實,關東陣營內部也非鐵板一塊,設法令其內部相疑,或不影響大晉內戰進程,又可令他們無力關注我華興府呢。”
紀澤心中一動,笑道:“細言之。”
“王浚!挑撥離間罷了!東海王等關東諸方本就忌憚王浚,隻需設法適度激化,想來不至令二者動兵,但彼此進一步提防在所難免,我華興府這等疥癬之疾兼長遠之憂,自可輕鬆些了。”手搖羽扇,吳蘭淡笑道,“譬如捏造條讖語,再散播些謠言,成本低廉,或有奇效呢。”
讖語!?紀澤眼前一亮,立馬想到了這一曆史年代最出名的那一句,順口便道:“王與馬,共天下!如何?”
出口成章!眾人一愕,自家主公何時這麽有文采了,旋即紛紛點頭,張賓則進一步建議道:“此語甚好,但既對上了這個王字,造謠之時,不妨將琅琊王氏也給拉下水,令內局愈加迷亂。不過,單是謠言恐還不足,那都已被士人們做膩,還須配以事件相佐才好,嗬嗬。”
人性本惡,就如何扇陰風點鬼火這一話題,以博古通今的紀某人為首,一幹華興高層們立馬投注了極大熱情,一條條餿主意不斷被提出,又被眾人一番品評。其中有提議魚腹藏書的,有提議皇袍栽贓的,甚至有建議紀某人再來一次天罰的,好不熱鬧。所幸這裏僅是七八名絕對心腹,否則這番談話若被散播出去,華興府的民望值怕要直接腰斬了。
“好了,具體實施便由監察廳做一計劃,本府會再行參詳,恩,其名就用龍震二字,屆時就要煩勞濟生走一趟大晉了!”終於,紀澤做了收尾,不忘提醒道,“陰謀詭計僅是小道,想與關東陣營和平相處,真正依仗的隻能是自身實力,是以,一應軍務不可懈怠,須能隨時應付一戰.……”
次日上午,丘拔帶著大包小包的珍惜禮品,樂滋滋踏上了北返的海船。不過,待他看到血旗軍為其安排的“護送”艦隊,臉色就變得十分精彩了。因為,那是一支包含五千血旗“軍卒”與二十艘大中型戰艦在內的猙獰艦隊,這麽一群武裝到牙齒的煞星,足夠在丘裏國平推著走,誰知他們抵達丘裏國之後會做些什麽?
好在,血旗艦隊真的隻是護送,他們隨同丘拔抵達丘裏國港口後僅僅驚鴻一現,除了“無意間”引發馬韓人民的震撼於驚恐,從而導致港口一片大亂之外,他們連口丘裏國的茶水都沒多喝,便掉頭離去。或是受此刺激,膽戰心驚的丘拔世子當夜就拉上他那心驚膽戰的父親,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馬韓王城。
丘裏港口的場景隨即發生在數個馬韓臨海方國,那群打著獵獵血旗的肇事者在回程途中,距丘裏國陸地四十裏左右,猶自未遇抵抗的順手占據了一座方圓近十裏、擁夷近百戶、名屬丘裏國的島嶼,將之更名為“文明島”。就此,部分隨船人手,連同被給予平民身份的在島夷民,開始了文明島自貿市場的建設,呃,是華夏文明的傳播.……
時光如梭,轉眼又是半月過去,宋灤艦隊再接再厲,愣趕在被調防回樂島之前,探索並占據了地理更南、麵積更大的奄美島,可墾良田預估能有百萬畝。而第四批來自晉陸的六萬流民,業已途經樂島去往了種子島與奄美島,同時,華興府抽自各地營頭的六區輔兵也已移師海外,正在調防替換回四下分散的血旗精兵。
其間,馬韓未有任何敵對動作,反是急急派來了第二次使團,奉上了回禮與善意。且這次馬韓提高了出使規格,丘拔淪為副使,正使則是韓王的親叔叔,馬韓老將箕髦,其實說是將軍,還不如說是長袖善舞的政壇老鳥。不消說,那韓王身為大晉番屬,豈不知漢家強大,借藩王旗號試探不成,又何來膽量真與堂堂晉軍針鋒相對?
不過,或是那韓王真就為高茵兒色迷心竅,箕髦硬是矢口否認馬韓收留了高氏遺族,非但不交高茵兒,甚還提出贖買高羅的請求。並且,箕髦造訪間貌似仰慕樂島的諸般種種,實則頗有探詢之意。顯然馬韓上層並未全信丘拔的回稟,箕髦此行不如說是為了二度審視華興府,其暗含敵意不想可知。
丘拔倒是依舊態度明確,頗顯真心投靠。據他暗中透露,韓王已經納了更名的高茵兒為側妃,而馬韓上層也不乏趁機吞並州胡的呼聲。當然,丘拔對華興實力的大肆鼓吹,以及血旗艦隊在馬韓近海的驚鴻一現,也令不少方國怯於華興府,甚至令馬韓高層為此分為兩派。
搞清馬韓裝傻充愣沒安好心,紀某人心中冷笑,他雖不願此刻大打出手,卻須愈加強勢,於是,在接待宴會上,他直接衝箕髦耍橫道:“老雞毛,俺是粗人,說話不願拐彎抹角,帶走高羅你想都別想,那高茵兒姐弟俺也懶得窮追猛打,韓王既要保人,十萬石糧犒軍費,半月送達樂島,不二價!否則,老子親率一萬大軍,去福津城與韓王那廝仔細聊聊!”
一直談笑風生的老箕髦頓時白了臉,待欲拒絕,可掃視周圍一圈的凶神惡煞,這感覺哪是在將軍府,分明是在賊窩嘛!他哪敢牙崩個不字,隻得哭喪著臉道:“將軍,您能否寬限些時日?糧食的確有,可咱沒那麽多大船,有心無力,真的,真的啊!”
“臥槽!”紀澤下巴掉地,隻得一臉晦氣道,“得,得,怕了你馬韓這幫人,那就在丘裏港交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