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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回 安海易幟

  永興二年,臘月初一,巳時五刻,晴,和平島。


  開業兩個月下來,和平島的紅火令人咂舌,在為安海商會聚攏財富的同時,也為沿海商家帶來了莫大機會。它已不光是一個用於銷贓走私的黑市樂園,更大價值卻已體現在銜接南北海貿的中轉市場,其自由貿易的發展之快,甚至遠超始作俑者紀澤本人的預料。


  這一時代,名義上的商業交易稅僅有百分之三,但若算上沿途城門關卡的稅費,乃至地方豪族壟斷排外添加的隱形成本,尋常外地商人的交易稅達到三五成也司空見慣,這正是抑製遠途海貿的一大阻力。偏生和平島自貿市場消除了這一壁壘,從而迅速吸引著南北海商和左近的中小商家,甚至隱隱刺激了青、徐、揚三州的沿海工商業發展。


  如今和平島的紅火,不止體現在一座座冒冬加蓋的設施建築,更已有了十家沿海大型勢力的加盟開發。十家管委會成員各持部分和平島利潤分紅,經過兩個多月的接觸商榷與背景調查,已經確定為海星幫、淮鹽幫、淮運盟(鐵叉會)、沂興門、蓮花教、江槽幫等六家幫派,以及琅琊孫家、廣陵曾家、吳興江家、城陽崔家等四個著重海貿的豪強大族。


  商會邀來的這十家沿海勢力,地域涉及青、徐、揚三州,其中,海星幫和崔家屬於青州勢力,江家、江槽幫與蓮花教根於揚州,餘者則屬徐州。更重要的是,他們海上實力雖不如安海商會,但大多有著深厚背景,譬如東海王府、琅琊王氏、鹽鐵官衙、故吳士族、齊魯望族、江淮商幫等等,十家勢力綜合所涉的利益網絡堪稱驚人。


  或許管委會各家有著不同甚至敵對的背後勢力,與安海商會也不見得貼心,但在愈加做大的利益蛋糕麵前,沒人願與金錢過不去。而和平島作為聯結各家海貿利益的紐帶,業已初顯崢嶸,也勢必愈加興隆。不可避免的,和平島成為海貿中轉樞紐之餘,也漸漸魚龍混雜,成了沿海諸多勢力洽談紛爭與刺探消息的樞紐所在。


  初一和十五,是和平島每月兩次大集的日子,加之如今安海賊與巨鯊幫的戰事一觸即發,所以今日前來和平島的客人很多,絲毫未因冬季寒冷而有所減少。隻不過,這些來客是為了交易,還是為了探聽情報,單看今日中央廣場周圍最熱鬧的地方不是交易廳,而是那幾家錯落分部的酒肆,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有消息,重大消息囉!有關安海軍與巨鯊幫的戰事啊!萬錢一份,僅售九十九份,有意者快來購買啊,手快有手慢無啦!”突兀的,鏢師堂邊上的一家酒肆門口,出現了一名尖嘴猴腮的夥計,扯開的公鴨嗓子足以響徹半個和平島。在其頭頂,酒肆的旗番隨風飄揚,旗上卻是懸在海天之上的一隻漆黑眼睛。


  老客們大多知曉,這家名為“海眼”的酒肆,正是十日前卞三爆料巨鯊幫的那家酒肆,數日前已被一家不名勢力高價從管委會買下,換了海眼的招牌,更是就著卞三爆料的名氣,在餐飲之餘做起了情報買賣這一獨特生意,主打情報為各地商貨的即時信息,當然,其他各種消息也多種經營,怎一個唯利是圖。


  江湖上從事情報買賣的組織不知凡幾,但這樣公然經營的怕也隻有和平島上的這家海眼了。免不了有人探究其幕後,可酒肆貓在和平島禁武區,東家神龍見首不見尾,夥計諱言根底甚或壓根就不知自家根底,偶有管事被“無心之舉”逼得露上兩手,卻又混雜了影飄門、空空門、、千幻宗等多家武藝,恨不得與所有的下九門都有關聯,直叫人莫衷一是。


  且不說海眼的神秘,隨著海眼夥計的吆喝,立有大群好事者從廣場各處雲集而來。萬錢開價對尋常人或許不菲,但對真正關心這等大消息的商家抑或組織,萬錢就是毛毛雨了。湧來的人群中,貌不起揚的田宣便是這樣的一位,他真名叫做王宣,表麵看似流落混跡和平島的一名中人,實乃琅琊王氏的一名暗諜。


  幾日經營下來,海眼的情報買賣還算真實可信,這年頭的商家也很注重口碑,是以王宣倒也不疑有他,擠入亂哄哄的人群,他毫不猶豫的購了一份情報,旋即甩開邊上幾名意欲偷瞅兩眼的閑人,邊離開酒肆,邊急急打開手中價值萬錢的情報。然後,他的臉色就變了。


  這份情報講述的是安海艦隊南下的消息。前夜,有漁民在鼇山群島的某處島礁上,窺見了安海艦隊出港南下的場景,看其規模,船隊當有四千水軍隨行。而且,這支船隊的動向,還被鬱州島南方某處小島上的一名垂釣者目擊證實。籍此,海眼推斷,安海軍這是悄然南下,意欲偷襲巨鯊幫。


  王宣並不在乎漁民和垂釣者為啥半夜三更在海上作業,又為啥偏生呆在安海艦隊的南下航道上,隻要有利益驅動,“狗仔隊”在哪個時空都不足為奇。他所在意的是,安海軍業已不宣而戰,看來數日前其對巨鯊幫強勢喊話中的半月之期,完全就是一個障眼法。


  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安海賊再是奸猾似鬼,大局謀略上又怎會是自家琅琊王氏的對手?他王宣必須盡快將此消息送回下丕,想來王導公子正在苦等這一情報吧。即便王宣並不知道王導公子的具體謀劃,但作為琅琊王氏的經年密諜,他光從頂頭大掌櫃王順給他配備了飛奴傳信,便知主家對安海賊的覬覦之心。


  急急返回自己在島上租賃的小院,王宣奮筆疾書完情報簡略,並快步跑到後院,將之交給這裏正照顧寵鴿的老啞仆。不消吩咐,啞仆便將信報快速綁上一隻飛鴿的右腿,旋即將飛鴿放飛而去。


  目送這隻飛鴿振翅高去,王宣剛剛鬆了口氣,眼睛突然瞪圓,大張的口中甚至能夠塞下一個鴨蛋。隻因他發現從和平島另外兩處院落,各有一隻飛鴿與一隻飛鷹騰空而起。飛禽傳信雖不多見,也絕不罕見,和平島這裏有別的探子飛禽傳信出去,王宣還不至如此失態,隻是,丫丫個呸的,你家飛鷹傳信便是,幹嘛要偷嘴叼了咱家鴿子,叫咱咋傳信?


  一番指天怒罵,王宣勉力壓下尋找那家同行說理的衝動,重新回屋奮筆疾書,重新交給啞仆,這還不放心,索性再來一遍,發出兩份相同的信報,總算忙碌結束。擦擦額頭汗珠,王宣出了小院,準備按照方才飛鷹騰空的方位,尋那位同行說道說道去。


  然而,王宣沒走兩步,便聽到廣場方向一片喧鬧,其中還夾雜著頗為齊整的女聲喝罵:“你家做事不地道,憑啥偷窺別家事,叫你他日長雞眼,迷糊掉海喂王八……”


  心中好奇,王宣便放下飛鷹之事,快步走回和平島中央廣場。遠遠的他看見喧鬧正是發生在海眼酒肆的門前,一群老娘們正叉著腰,手指酒肆罵個不停。王宣下巴掉地,這是和平島誒,海商賊匪匯集之地,咋也能夠看到潑婦罵街呢,是自己眼花耳背了嗎?


  王宣連忙尋了個圍觀閑人打聽,方知那些潑婦是安海商會召來的。原來,對於海眼暴露商會軍事秘密的不良行徑,安海商會當即便派出和平島上的管事前去理論,要求海眼承認情報有誤,公開致歉;可人家海眼的回答很簡單:咱做情報買賣的對錢對事不對人,且隻說實情,除非你能證明咱情報有誤,否則咱海眼無錯可認!

  如此不講情麵,如此毫無羞愧,如此當眾打臉,海眼此舉叫地主安海商會情何以堪?那位吃癟的安海管事憤然離去,不過,人家安海商會不愧是做大買賣的,愣有大家風度,僅是就此公開辟謠,即便眾人幾乎都相信“海眼”所言,被迫泄密的安海商會也愣沒違反和平島的禁武規定,操家夥找海眼報複。


  當然,斷絕酒水供應並不違規,而派上一群大媽小媳婦什麽的去店門口罵上三天三夜,讓人家無法正常營業,也不算違背禁武承諾。所以,和平島上便出現了王宣所目瞪口呆的這一幕。


  要說這海眼也確實該罵,盡管在商言商,可也不能在別家地頭上蹬鼻子上臉啊。但還別說,這麽一個無情無義、認錢不認人的組織,經過這一場不大不小的鬧劇,卻是踩著安海商會的黑臉,獲得了專業盡職、絕不徇私乃至實話實說等等美譽,一下子倍受青睞。至少王宣對其情報的真實性愈加篤信,其日後的風生水起絕對可期……

  出了這檔子怪事,王宣倒也熄了尋找飛鷹主家的心思,無非為了打發時間而已,他幹脆尋了邊上另一家酒肆,一邊整起小酒,一邊聽著熱鬧,心中卻在尋思,自家的王導公子何時能率徐州大軍前來奪了鼇山島乃至和平島,憑借官軍的反應速度,大概會在明天吧。說來可惜了這個和平島,如此自由禁武的一塊海中樂土即將消失,王宣怪舍不得呢。


  然而,下午時分,當王宣因中午的微醺在院裏酣睡的時候,迷迷糊糊的他突然被啞仆粗暴的搖醒。按照啞仆的手勢,王宣匆匆出了小院,島上業已喧嘩一片,隻因在十餘裏外的鼇山城方向,業已樹起了三道衝天狼煙,不消說,那是鼇山島的安海賊遭遇了進攻,且絕對是大軍殺到,會是徐州水師嗎?官軍怎會這麽快?

  “快看,那邊!碼頭那邊,有艦隊殺來!”王宣猶在思索,更加嘈雜的喧鬧響起,其間明顯還夾雜著驚惶。


  王宣大驚,連忙轉頭看去,果見一彪艦隊正破浪逼近和平島,看規模有一艘鬥艦與近十艘艨艟遊艇,怕不有千多水軍,絕對超過了安海賊在和平島的一曲守卒。眼珠連轉,王宣立馬回屋,快筆寫了份信報交給啞仆,自己隨即出門,跑向了廣場南邊的碼頭方向。


  “血旗!是血旗!媽的,那個血旗將軍怎麽來了?聽說是個狠角色呢!完了完了,老子的棺材本剛都投在了和平島,別他媽的打水漂啊!”途中,王宣聽到折回的人正在罵罵咧咧。


  更有人嘰嘰歪歪的解釋道:“你丫不知道吧,上月血旗將軍被封為了安海將軍,假節剿滅沿海賊寇,看來早就盯上安海商會了,沒準大兵一直埋伏在附近呢,就等安海賊巢空虛的機會了,誰叫他們同名呢?”


  直娘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豈料這黃雀還不止一隻,手快有手慢無啊!王宣心中哀歎,頗有點失魂落魄的來到廣場,這次看得更加清楚,來襲船隊業已封鎖住了碼頭,與島上的安海守卒正在彼此對峙,而在來襲艦隊的桅頂,果有腥紅血旗正隨風獵獵!


  “島上的人聽了,我等奉我家安海將軍之命,暫時封鎖和平島,隻要諸位老實呆在島上不予抵抗,我等絕不騷擾諸位。”一隻安海遊艇打著白旗駛近碼頭,其上的軍卒使者高喝道,“諸位放心,我血旗軍正在鼇山島與被困的安海商會進行招安談判。但若達成收編協議,和平島一切規矩將會照舊,我血旗軍絕不更改一分,還請島上諸位耐心等待……”


  在島上商客們的籲氣甚至歡呼聲中,王宣垂頭喪氣的返回小院,將即時信報通過飛奴再度發回陸地。滿心苦澀的王宣隻能抱著最後一點企望,那就是安海賊有點骨氣,寧死不降,與來襲的血旗軍玉石俱焚。他都不敢想象安海賊若是就此降了,素來風輕雲淡的王導公子,徐州司馬,收到消息後會如何發狂,乃至如何的痛心疾首。


  因為,王宣有著覺悟,在這一時點,琅琊王氏乃至關東陣營,絕對不會為了安海賊這檔小事破壞大局,與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血旗軍撕破臉的,棋慢一招隻能意味著吞下苦果。他琅琊王氏雖然勢力滔天,可遇上血旗軍這種兵力強盛的愣頭青,卻也隻能從長計議,忍著來!

  傍晚時分,王宣的最後一點幻想終告破滅,有來自鼇山島的使者上得和平島,神情複雜的帶來了幾麵旗幟。安海軍就此易幟,原有的巨蛟出海旗大體未變,僅是底色換為了腥紅的血色。而和平島上的安海會旗,則被替換為一麵六星血旗。看著那片絢爛的血紅,王宣咋總覺得自己也想吐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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