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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回 陰謀層出

  徐州彭城,東海王臨時行營,當劉琨懷著複雜的心情,提出飭令血旗營剿滅安海賊的建議,在座之人包括司馬越,紛紛眼前一亮。王衍與陳敏二人幾乎同時出言道:“可行!”


  這一下,廳中氣氛反而怪異了,隻因素來不太對付的王衍與陳敏二人,今日竟然合拍了一次。誰不知道琅琊王氏與江淮諸陳在徐州不甚對付,就如方才,王衍讚同暫忍血旗營,而陳敏則大肆強調血旗營不可留,雖非明顯衝突,但仍不乏拆台意味。


  眾人卻是不知,這兩家都在算計著安海商會,而一個大勝官軍、風頭正勁的安海商會自不易相與,由血旗營去給安海商會製造壓力,當然更利於他們施展手段。不過,倘若他們知曉自個眼中的鶴蚌是一家人,就不知該做何想了。


  同樣的怪異在司馬越眼底一閃而過,而二人的一致讚成更令他下定了本就有所傾向的決心。他一臉笑意的看向劉琨,不吝讚道:“越石果真大才。既如此,本王這就下飭,遷護匈奴中郎將紀澤為長廣太守兼安東將軍,假節,主司靖安海境,務必於半年內清滅安海賊。還要勞煩越石再走一趟。”


  “至於換馬一事,本王知曉範陽王錢糧緊張,便由我徐州出糧,屆時你我兩家各取一半,用以整備兵馬,以圖再戰。”不無大氣的,東海王笑道,“不過,越石如此善於交際,落定血旗營一事之後,不知可否再辛苦一遭,北上幽州,知會王浚一應戰情,催其盡早發兵?”


  劉琨大喜,四千戰馬便是四千騎軍,中原戰場正適馳騁,範陽王多半會交與他這個司馬指揮,立功受封豈非指日可待。他一個統兵之人,之前本就眼熱,隻歎範陽王一係被趕出豫州,正在河北打秋風,自是無糧參與這樁戰馬生意,不想東海王如此慷慨,說是下重注拉攏範陽王,甚或是拉攏自己也不為過了。


  心領神會的,劉琨忙直身長拜道:“琨帶我家主公謝過大王資助,琨也謝過大王厚愛,蒙大王不棄,自當為大王竭盡全力。”


  這時,席間的軍諮祭酒華譚撫須笑言道:“屬下有一小小建議,那安東將軍之名乃河間王假聖旨所封,名義過大,我方卻是不該沿用,大王既令其靖安海境,不妨封那紀虎為安海將軍如何?”


  眾人先是一愕,但很快便品過味來,紛紛謔笑著點頭。東海王也頷首笑道:“好,此議甚妙,便封其為安海將軍,也算三品嘛,嗬嗬嗬,明日便將一應飭令傳將開去,逼他與安海賊去比試一番,究竟誰配稱安海。”


  魏晉承漢製,東西南北向的四征、四鎮、四安、四平皆為三品將軍,若於將軍前再加個“大”字則為二品。將安東將軍改為安海將軍,雖因“安”字勉強算是三品,但安海將軍卻是從未有過,顯有偽劣之意。況且,大晉官府的安海將軍,竟與一撥海賊共用“安海”之名,又相距不遠,彼此豈能相容,在眾人看來,血旗營想不全力征剿安海賊也不行啊!

  眼見此事落定,沉默許久的陳敏卻是直身肅容道:“大王,敏對上述處置並無異議,隻是,那血旗營反複無常,敏以為不可不防,萬一其明麵假意和解,令我等對其徹底鬆懈,暗中真就突施偷襲,豈非大難一場?”


  在座眾人頓時皺眉不語,要說軍略,這裏就屬陳敏的過往戰績最為顯赫,他的這一質疑更是直指要害,便是王衍此刻也不再出言抬杠。麵色微沉,司馬越道:“令通所言甚是,那紀虎出身鄙人,自無信義可言,卻不知令通有何建議?”


  “大王乃天下名望所歸,大勢已成,自當步步為營,未慮勝,先慮敗。在血旗軍入駐長廣並交割馬匹之前,一切皆為變數,而我軍攻城不下,兵卒疲敝,正易被其偷襲,此乃自置險地也。”眼底閃過一絲陰謀得逞,陳敏肅然道,“是以,敏以為我軍當暫停進攻蕭縣,主力退駐彭城,敏則率前軍暫退曆陽,修整補充,事定後複再攻城。”


  出兵兩個月了,大軍久攻蕭縣不下,士氣低落,這一點司馬越是知道的,之前也曾有過暫退修整之念,卻恐失了威望。而今有了血旗營這一正當理由,既可分兵退守彭城與曆陽,修整補充之餘,封住豫州軍的反攻之路,更可避免血旗營出爾反爾帶來的巨大損失。


  想了想,司馬越也覺保險為好,便點頭道:“兵者,國之大事也,確當謹慎,便依令通所言,本王明日就下令各軍拔營。”


  陳敏心下歡喜之時,餘人見司馬越認同,也皆點頭。權謀遠勝軍事的他們,卻是忘了一鼓作氣再而衰的格言,尚未明白兵好撤卻不好再進的道理。劉琨倒是皺起眉頭,怎奈他此時是外臣,是範陽王的人,嘴巴動了兩動,終是暗歎口氣,不曾出言反對……

  待得散會,陳敏連夜奔騎返回本軍大帳,立馬召來陳昶、陳恢、陳斌等幾名兄弟秘議。尚未開口,一身戎裝的陳斌便笑問道:“今日大兄緣何如此開心,莫非有了大好消息不成?”


  “哈哈,說是大好消息也不為過。還得多謝那血旗軍,空握八千騎軍,卻傻呆在黃河口舉棋不定,要挾東海王討一說法,哼哼,為兄正是以此為由,強調大軍危險,唬得東海王同意我等撤回曆陽。”陳敏麵顯譏嘲,壓低聲音道,“我等率軍返回曆陽,奉命修整補充,哼哼,你我自行征兵補充,多少就由不得別人仔細數了!”


  聽得陳敏細說完事情原由,幾兄弟皆麵露喜色,陳恢笑道:“天助我等,正其時也。兩月鏖戰,一萬前鋒軍雖傷亡三千,但我等悄然寓練於戰,所餘者已從烏合之眾轉為鐵血精兵,且重要官職皆已被我等掌控,憑此為基,再擴數萬強兵已非難事。嘿嘿,這兩日我正心疼佯攻蕭縣的持續損失,都恨不得放手施為,索性發力奪了蕭縣算了。”


  說笑一陣,陳敏吩咐道:“恢弟,你明日負責拔營事宜,不得大意,莫臨了叫豫州軍偷襲一把。斌弟,你明日便持我軍令,赴江淮各地招募勇壯,安排族人鄉黨抓牢兵權。至於昶弟,為兄還有一件要緊事托付與你,恐得連夜快馬出發。”


  見陳敏神色漸肅,一身儒裝的陳昶也收起笑容,拱手問道:“大兄,有何事如此緊要,但請吩咐。”


  “那血旗騎軍乃難得的強兵,怎奈其主紀虎畏懼關東陣營,一心苟安求和,若是任其這般遁入長廣未免可惜。倘若他們能加入關西,抑或在青徐作亂,必將牽涉關東大量兵力,有利於我等舉事。”陳敏目光一陣閃爍,淡淡道:“琅琊緊鄰青州,王衍老兒必不願血旗營聲亂,有其在座,為兄無法影響東海王決定,但是,青州被割掉一個長廣郡,當地該有許多人反對吧?”


  “大兄的意思是……”陳昶若有所悟,仍是確定道。


  “嗬嗬,這年頭政出多門,拒絕關西聖旨與關東王詔的可不止一家兩家。長廣多山,若血旗軍不甚被伏,傷亡慘重,你說他們首先懷疑誰,還會繼續與關東和解嗎?”陳敏冷笑道。


  “大兄英明.……不過,小弟倒有一策,或許我等無需自己費力。”陳昶一陣思忖,拎把扇子搖啊搖,終是冷笑道,“小弟卻是知曉,青州司馬乃長廣太守族兄,且生性自傲,定會為長廣太守出頭。小弟在青州官府設有幾名暗子,或可攛掇一番。令青州軍出兵。小弟也可率人前往潛伏,若此舉不曾奏效,我等再親自出手……”


  下丕,王導府邸,就在陳敏兄弟密謀之際,王導也收到了王衍傳自彭城的消息。書房內,王導閑坐品茗,聽得來使說完東海王行營一幕,淡淡問道:“這麽說,東海王業已決定安撫血旗軍,使其對付安海賊,琅琊祖宅當可無憂,而那陳敏卻是趁機提出退兵,保存實力?”


  王導下首所坐來使四旬上下,貌不起揚,風塵仆仆,其人名為王順,乃王氏旁支,別看他在王導麵前舉止謙恭,卻是琅琊王氏的密諜之首,跺跺腳可令徐州黑道顫兩顫的人物。


  “公子所言甚是,家主之前也是這麽說的。適才來時,家主還令屬下轉告公子,血旗營之事暫時雖已過去,日後卻也難保另有變數,北方委實愈加混亂,清徐也難保樂土,公子所提南遷設想,確可著手布置,至少可以留作後手。”王順恭聲答道,他始終身板筆直,在王導這個王氏新一代領軍人物,甚或下一任家主麵前,委實不敢稍有輕慢。


  王導聽得微微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譏嘲。之前他說動大族老王濤,提出家族重心南遷的設想,卻被一幫族老強烈反對,皆言祖業不可棄等等迂腐之談,無非擔心固有利益受損而已,家主王衍對之也不甚上心。此番他還當感謝血旗軍登陸黃河入海口,若其興兵南下徐州,琅琊首當其衝,可把一幫老家夥嚇了一跳,也終於鬆了口。


  “既如此,之前我所列那份名單中的族中精英,以及附庸人才,當可分散前往江南落足了,此事你須全力配合,注意低調。至於加強江南暗諜力量,嗬嗬,當無需我提醒吧。”抿了口茶,王導淡笑道,“對了,馮家與那安海賊接觸下來,可有收獲?”


  “那安海賊之前大勝兩場,兼而和平島生意也愈加紅火,似乎更有底氣了,壓根無意接受招攬抑或招安。馮家試探兩次無果,也未探出其底細,就不再花心思了,哼,看他們倒是樂得與安海賊做生意發財。”王順麵露慍色,語帶陰狠道,“那安海賊這般不識抬舉,公子或該設法打擊,免其繼續做大啊。”


  見王導沉思不語,王順建議道:“一群海賊,縱然再有玄虛,也是無根之木。其實,即便迎駕戰事吃緊,不便派兵征剿,隻需各地加強戒備,嚴查水路交通,便可令那安海賊困死荒島。當然,公子若不願徐州多事,留待那血旗軍收拾安海賊也可。”


  沒有接王順的話茬,王導突然問道,“對了,前幾日看信報,好似安海賊黑市開業之日,江南有海寇與安海賊鬧過矛盾?”


  “公子好記性,不說屬下都快忘了。”小小一記馬屁送出,王順謔笑道,“那是江南三大海賊之一的巨鯊幫,落足舟山島。其少當家林壽也是囂張之輩,為了一點口角便與安海守衛拔劍相向,結果被安海賊削了麵子,最終隻能悻悻作罷。”


  “安海賊的確不能再留,必須盡快剪除,非是擔心其做大,而是謹防血旗軍做大!”王導歎了口氣,驀然沉聲道,“東海王安排血旗營與安海賊鶴蚌相爭,我卻更信血旗軍實力,隻恐其借征剿安海賊之名,插足徐州海域,更添無窮是非,此乃引狼入室之敗筆啊。”


  正當王順還在領會王導思維方式的時候,卻聽王導接著道:“舟山島幅員上百裏,隔海距會稽郡句章縣不足二十裏,那巨鯊幫既能長期占據那裏,要說其與故吳士族無關,誰都不會信。既然巨鯊幫已與安海賊有隙,我等不妨籍此下手,設法激化兩家矛盾,最好令安海賊大舉出動攻擊巨鯊幫。如此既可消耗故吳勢力,更可令鼇山空虛。”


  “公子的意思是調虎離山,借機出兵鼇山島?”王順自然不笨,眼睛一亮道。


  “嗬嗬,那安海賊既然驕狂,不可一世,想來容不得吃虧,隻需設法唆使巨鯊幫挑釁安海賊,此事便可成功大半。”王導抿了口茶,悠然笑道,“既攪亂江南,便於我王氏悄然南下布置,又可輕兵突襲,直搗安海老巢,脅安海眷屬,掌控鼇山島、和平島乃至安海賊軍,還可避免血旗軍踏足徐州沿海,何樂而不為?”


  “高,高,公子一石三鳥,實在是高啊,屬下委實拜服不已……”王順忙又一番諛詞如潮,繼而眼珠一轉,進言道,“據悉安海賊一直糧食緊缺,少不了前往江南偷摸購糧,嘿嘿,屬下倒也不缺暗子混跡江南海賊,隻要設法慫恿那林壽一道劫糧,我等再設法讓安海賊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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