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鐵血誓師
馬場中央,眾目聚焦之中,一身郡兵隊率的行頭已被冷汗打濕,李良一臉蒼白,全身顫栗,滿心苦逼。其實,當他聽完紀澤之前的誓師言辭,心中便已感覺不妙,這不是他在梅家村時給紀澤獻的損招嘛,·丫也太狠了,怎的把他李某人也給圈進去了。他雖沒聽過“請君入甕”的典故,卻也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可不待他想清如何應對,便迎上了紀澤的森寒目光,更聽到了令他頭皮發麻的命令。
李良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撒謊的最高境界是僅說真話,卻瞞住一點點至關重要的貨。所以,之前為了確保活命,甚或伺機舉報立功,他向紀澤假意投誠,為爭取信任,他所講的內容,公私兩方麵都是真的,唯一隱瞞未說的是,他還有一個姐夫是鄰縣主簿,因此他隻要逃出紀澤魔爪,哪怕有點過失,也不愁繼續舒爽過活,但這種過失,絕不包括公然帶頭斬殺幽並聯軍的胡騎啊。
“嘿嘿,小子,是拿槍去捅胡人,還是向那些胡人一樣,被綁了讓人去捅,這個不難選吧?”正當李良千分不情,萬般不願,劇烈思索著如何推諉脫身的時候,一個戲謔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李良轉頭看去,竟是孫鵬,其人正一臉帶笑的看著他,麵容憨厚,眼中卻冰冷一片。
李良渾身一個激靈,立馬去了僥幸之心,臉上一陣青白交替,他終是一咬牙,先過了這一關才有別的,大不了就真跟這個軍候闖上一闖。拖著有些沉重的雙腿,他一步步走向綁在最右邊的馬場管事,那個趁他失寵後沒少對他落井下石的家夥,眼中逐漸顯出狠厲。而也在此時,孫鵬的淡淡提醒在他耳邊響起:“悠著點,別一下就給捅死,別人還要用。”
告別了,埋在院裏的黃白小可愛,告別了,怡紅院中的姘頭小桃紅,告別了,任憑揩油的高邑小商販.……風蕭蕭兮易水寒,李良滿懷悲愴,猛的拔出地上長槍,無視馬場管事的哀求之色,雙臂較力,一槍狠狠捅入其小腹。
拔槍,血濺,心定,既難回頭,便先力爭上遊!李良棄槍轉身,一臉堅毅,向著紀澤單膝跪地,口中高喝道:“卑下李良,願誓死追隨大人,殺胡求活!”
看著李良,訝異、欣賞、警惕在紀澤眼底一閃而過,他一臉溫和,大笑道:“哈哈,好,好,好!起來吧,李隊率,你能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毅然加入我軍,其誌可勉,紀某可不小氣,當給的好處卻是不能少。”
言說間,紀澤衝下方一揮手,石台下早有準備的兩名近衛心領神會,立刻打開地上的幾個箱子。火光輝映中,箱內盡是黃澄澄、白花花的可愛之物,炫目的光彩直映得場上眾人一陣眼暈,一時也顧不得抱怨什麽投名狀了,甚至不乏有人發出吞咽口水之聲。這些金銀是剛從胡營搜掠而來,銅錢太重無法攜帶,隊伍隻能接受金銀細軟,好在,胡人同樣有此考慮,故而營中值錢更多的金屬貨幣,反是時下基本用於大宗交易的金銀。
瞥見場中眾人的神情,紀澤心中滿意,果然義利統一才是王道,他一邊跳下石台走到錢箱邊,一邊繼續高聲道:“李良!主動提供胡營情報,協助我軍輕取馬場胡營,解救諸多漢家同胞,記次功一次,擢升為參軍史,兼任法曹史,另賞錢五萬。此外,李良今夜參戰,得參戰獎萬錢;剛才浴血誓師,再得誓師獎萬錢。是故,李良合計得賞五銖錢七萬,以金銀折合,即刻發放!”
“轟!”紀澤話音落下,場中頓時炸開了鍋。參軍史、法曹史什麽的跟別個沒啥關係,可賞錢就未免太刺激了吧!一萬五銖錢是多少,時下金融秩序敗壞,劣錢泛濫,它相當於市麵充斥的三銖錢、剪邊錢等劣質小錢的兩萬錢,即便物價飛漲,非戰時期市麵米價高達每石五百到千錢(一石約後世120斤),一萬五銖錢也能購得二三十石米糧,夠五口之家一年食用。光是一個小頭的誓師獎,就夠解決一家一年的基本生計了,這叫此處一群底層苦哈哈們怎不震撼!
很滿意現場效果,紀澤衝李良招招手,從箱中取出對應銀錢給他,繼而拍拍他的肩膀,又塞給他一條鞭子權做執法之用,若有深意道:“你很好,是可用之才,好好幹,紀某看好你。不論之前如何,日後隻要你不負紀某,紀某絕不負你!”
揮手打住李良那不知真假的感激涕零,紀澤將目光轉向孫鵬,大聲喝令道:“作戰一什,浴血誓師!”
“諾!”孫鵬早被交代,很是配合,應諾一聲,立即帶上本什軍卒,行至拴馬樁前一字排開,握槍直刺。作戰一什本就都是潰兵軍卒,又曆經連番戰鬥,且目睹過胡騎暴行,下手卻是毫不遲疑。至於那些挨槍的胡人漢奸是否死的太慘,他們與紀澤一樣,抑或更甚,隻將之當做禽獸不如的東西,在這兵荒馬亂的西晉末年,可沒什麽人道主義。
“孫鵬!今夜於梅家村主持誘殲胡騎二十餘,記次功一次,賞錢五萬。昨夜與今夜親身殺俘胡騎什長一人,賞三萬錢,令斬胡騎士卒三人,共賞三萬錢。此外,孫鵬昨夜與今夜兩番參戰,得參戰獎兩萬錢;剛才浴血誓師,再得誓師獎萬錢。是故,孫鵬合計得賞五銖錢十五萬!下一個,張銀……”在場中諸人放光的眼神中,紀澤拿出一張桑皮紙,高聲唱名論功,並取出相應銀錢,依次發放給有序上前的作戰一什軍卒。
“時間緊迫,全數論功行賞便留待明日安全之地,以下暫先隻發放參戰獎與誓師獎,諸位當能信得過紀某吧,哈哈.……”塑了典型,顯了厚賞,已足以鼓舞新人士氣,待作戰一什誓師完畢,紀澤高聲道“好,作戰二什,出隊誓師!”
終歸剛血戰過,無非再多捅一槍而已,由是,繼作戰一什之後,作戰二三四什、近衛什、女衛什依次出隊,浴血誓師,領取賞錢。當然,畢竟這種“誓師”相當殘忍,其中,難免有幾名軍卒磨磨唧唧,都是之前尚未沾過血的百姓出身,但在新任法曹史李良或誘或激或搭手的“幫助”下,終歸順利完成。倒是女衛什僅餘的八名女兵,盡管紀澤特別言明他們可以免於浴血誓師,但飽受胡人淩辱迫害的她們,卻在代理什長劉玉娘的帶領下全體上場,又哭又喊又嘔吐的,仍毫不容情的狠下毒手,直看得在場一幹大老爺們全身發緊。
既編六什夠狠夠堅決,不久便悉數挺過了這次鮮血洗禮,也為近百新入者做了好榜樣。其實,紀澤自己或許尚未認清自己的威信,以他的係列作為,尤其今夜在危境之中,他竟大膽的率眾臨機設伏,並成功反戈一擊滅了鮮卑百人隊,如今即便他不是軍候,既編的六什軍卒也會對他唯命是從的。
不過,看著既編的六什軍卒一組組交完投名狀,紀澤暗鬆口氣之餘,也不由為他們的某種變化心下凜然。本來,紀澤搞所謂的浴血誓師主要為的是捏合一再擴編的隊伍,可他愕然發現,本僅口頭說說而已的煉膽目的,其效果遠出他之前預計。六什軍卒有此一遭,氣勢比方才更加殺氣騰騰,甚至還隱約多出了一種漠視生死的氣質。
紀澤意識到,這種冷靜狀態下的有組織刺殺,做法雖然殘忍,卻比之前伏擊胡騎時瘋狂複仇的狀態下,對軍卒們的心理鍛煉要顯著得多,而作為殺戮機器的軍隊,果然需要鮮血來不斷磨礪。驀的,紀澤豁然一驚,自己怎變得如此冷酷,變化怎如此之大。
甩掉沒用的念頭,接著該輪到馬場上的這些暫編軍卒了,可以說這場鐵血誓師,紀某人主要就是為他們準備的。隊伍火速擴編,麾下參差不齊,心思各異,他必須想盡辦法將之強行捏合,浴血誓師便是其中很極端的一種,哪怕方法殘忍血腥,總比一盤散沙下大夥兒兵敗身死要強。
按下心中複雜,紀澤再度跳上石台,高聲激將道:“下麵,該是今晚剛加入的弟兄們出隊誓師了,你等還有機會,可以選擇不沾血腥,紀某絕不為難。但是,紀某麾下不要孬種,那種慫貨自行離去,大秤分金、大口酒肉、快意恩仇與他無緣,怕隻能繼續受人奴役,坐看親人被害了。不過,紀某以為,這裏都是些血性漢子,應該不會有人連一幫女子都不如的,對不對?”
“對!對!”紀澤這廝罵得太毒,新入之人自有許多受不得激,紛紛吼叫起來,其中倒是以劉大腦袋嗓門最大。而先前那些不願加入隊伍的獲救人員,則有不少緊握拳頭,麵露掙紮。見此,紀澤淡淡一笑,卻將目光轉向了身邊不遠,一直沉默不言的湯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