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做得到?
依瞳在昏迷之前聽見許曼那近乎瘋狂的聲音在墓地回蕩,淒慘淒厲,像極了一個——瘋子。
顏洛辰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嘴唇嚅囁了幾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能猶豫道:“伯母她剛吃了點藥,現在睡著了。”
依瞳褐色的瞳孔牢牢地鎖住他,“你的表情告訴我,她不是吃藥睡著了那麽簡單。”
顏洛辰歎了口氣,坐在依瞳的身邊,將她的雙肩握住,聲音低沉:“依瞳,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伯母因為受不了小軒死去的打擊,精神失常了。她不是吃了藥,而是被醫生打了鎮靜劑才睡著的。”
“你說,媽媽她——瘋了?”依瞳呆呆地問。
顏洛辰緩緩地點頭。他無法想象依瞳一個柔弱的身體要一下子承受這麽多的傷悲,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厄運。顏洛辰在依瞳身上徹底見識到了,一直以為自己是最不幸的,少年的陰影,曾經的血腥,和依瞳生離,到現在隻身一人,就像是天煞孤星一般。可是依瞳呢?經曆的事情多得連他這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
“依瞳……”
顏洛辰以為依瞳會像藍宥言死的那樣變得空洞不堪,或者是莫哲軒死的那時,痛哭到沒有知覺,可是這一次,她卻像個正常人一樣瑟縮進了床,居然還微笑著和顏洛辰說:“我有點餓了,有沒有東西吃?”
顏洛辰一怔,連忙答應,從廚房拿了薄餅和起司蛋糕上來,然後看著依瞳開始狼吞虎咽。他擔心地看著依瞳,這樣的狀態是不是會更加糟糕一點?該悲傷的時候不悲傷,鬱結在心,恐怕不是好現象。
依瞳就像一個將死之人,享受著末日的瘋狂。
察覺到顏洛辰擔心的視線,依瞳將最後一塊薄餅據為己有,還意猶未盡地舔舔手指,道:“顏洛辰,不要這麽看著我,你覺得我現在還有什麽悲傷承受不起麽?涼音走了,徐彥一走了,藍宥言死了,連我最愛的弟弟也死了,到現在,媽媽瘋了,我還有什麽可以被奪走?你說。因為失無所失,命運再也不能再折磨我了,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慶祝一下?”
“依瞳,你還有我。”看著她頹廢地說著自己一無所有的樣子,顏洛辰的心像是被腐蝕了一半一樣,活生生地疼。
依瞳搖搖頭,聲音還是那麽空洞,“隻要是我的,命運就會奪走,我不想連你也出事。”她身邊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瘋的瘋,再也沒有一個讓她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她也不敢再依靠了。
她臣服,她低頭,她認輸,如果這樣,命運是不是會把奪走的都還回來?如果能還回來該有多好。
“依瞳……”顏洛辰還沒有說話,依瞳就打斷他:“我該走了,藍宥言的喪禮應該還等我給他籌辦,還有小軒的。多謝你的照顧。”
依瞳動作麻利地下床,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顏洛辰將她拉住,狠狠地擁她入懷,力道之大,好像要把她刻進血液。
他什麽都不說,隻是那樣抱著,陽光穿過薄紗似的窗簾,朦朦朧朧地打在他們的臉上,泛著金黃的光。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時間仿佛靜止。
他們之間還需要說什麽?還能說什麽?他們就好像永遠都不會在一起的靈魂伴侶,明明相愛著,卻始終不能相互靠近。相擁的身體上,他們的靈魂正在相愛。
“顏洛辰,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我現在還是藍宥言的妻子,就算他現在死了,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那個她親手殺死的男人,就算在死之前也是深深地愛著她,她不能背叛,也沒有辦法背叛。
“我知道,我知道,”顏洛辰的聲音沉痛,輕輕吻著依瞳的脖頸,“我隻是想要陪在你身邊,什麽身份都不重要,隻要你願意讓我在你身邊,靜靜地,遠遠地,就好。”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你執意把小軒送回家,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依瞳愣愣的,像個破碎的娃娃,“就算明明知道,小軒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還是會控製不住地去想,去假設,去幻想。”
“對不起,依瞳。”他在莫哲軒這件事上,除了道歉什麽都做不了。如果那一天,他有半點猶豫,或許事情就不會這個樣子。
依瞳在顏洛辰的肩膀上輕輕搖頭,頭發親昵地蹭著顏洛辰的脖子。“真的不用道歉,顏洛辰,”她輕聲笑,那般的淒美,“小軒既然想要自殺,就算那天你把他送回家,他還是會在顏洛夕的墓前死去,這是注定的,沒有辦法改變。我隻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去想,該道歉的人是我。”
“顏洛辰,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沒有相愛該有多好,沒有傷害,沒有血腥,我隻是你的保鏢,過完自己孤單的一生。”
“依瞳,求你,不要否認我們之間的感情。”顏洛辰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害怕連那麽一點的溫暖都被依瞳否定,他唯一能夠回憶的,就隻是他們曾經相愛的細節,點點滴滴,事無巨細。他不想那份自己視為珍寶的回憶,在依瞳的眼裏,隻是一種沉重的負擔,那樣對他太過殘忍。
“我可以乖乖地站在你身後,你不想看見我,我就不出現,你過著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隻要看著能夠靜靜地看著你。”
*還有一更十一點,抱歉,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