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走
在父親死之後,原本熱鬧的家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母親變得脾氣暴躁,時不時就打罵他們,比她小兩歲的小軒總是瑟縮在她的懷抱裏偷偷地哭泣。依瞳從來不曾怪過這個女人。因為她失去了丈夫,生活的重擔快要把她壓垮,脾氣難免會壞一點。依瞳堅信,隻要她努力地微笑,生活總會變好的。
自從父親死後,小軒便不能再去鋼琴班,失去了家裏麵的唯一經濟支柱,她的母親許曼一天兼職好幾份工作,總是在他們睡後才回來,在他們睜開眼睛之前就離開。
小軒很懂事,雖然熱愛鋼琴,但是卻沒有提出過要繼續學琴的要求,他知道,家裏麵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他昂貴的學費。他們住在大雜院裏,旁邊也都是些同齡的孩子,那年紀的孩子很是調皮,總是以欺負他人為樂。小軒的身體孱弱,身量比同年紀的孩子要瘦小一些,自然變成了眾人欺辱的對象。在小軒額頭上有傷的情況下,依瞳終於忍無可忍,找到了當時院子裏的小霸王,她知道,小軒頭上的傷一定是他弄的。
在警告無效之後,依瞳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撿起院子角落的磚頭,狠狠地朝他頭上砸去!那一次把所有的人都震到了,小霸王頭上汩汩流著血,哭喊著跑回家找媽媽去了。
那一次的事情鬧得很大,小霸王的家人死活讓依瞳他們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說不給就把他們逐出這個院子。許曼無奈,隻好拿出了所有的積蓄,這才平息了這件事。但是許曼卻沒有開口責罵過依瞳一句。
後來的依瞳想,如果不是當初她把小霸王砸出了血,許曼是不是就不會帶著小軒離開她的世界,是不是因為她沒了積蓄,所以才想要丟下她。
“姐,今天你好厲害!”小軒坐在房頂上,看著滿天的星星,感歎道。白天,依瞳像一隻忽然爆發能量的獅子,讓人歎為觀止。
“小軒,你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比現在更加堅強。”依瞳用手枕著腦袋,躺在小軒的身邊。
“嗯,我知道,姐。”小軒用力地點點頭。
“小軒,你再等等,我會賺錢給你學鋼琴的。”依瞳像個大人一樣輕拍小軒的頭,說得信誓旦旦。
“姐,我決定了,我不學鋼琴了,我要上大學,然後找一份很好的工作,養活你和媽媽。”
“不行,你一定要學鋼琴!”依瞳忽然就激動起來,稚嫩的臉龐上是堅定的表情,“小軒,你是天生的鋼琴演奏家,不能就這麽浪費了。我相信,媽媽一定這麽想的。”
“可是,姐……”
“沒有可是。小軒,你是我們家的希望,相信爸爸在天之靈也一定想要看到你彈鋼琴的樣子。”
“嗯,我知道了,姐。”
依瞳開心地笑,摟著小軒數滿天的星星,告訴他,最亮的那一刻一定是爸爸在天上看著他們,保佑著他們。
保佑著他們……
依瞳在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房間空空如也,小軒不見了,衣物像是被收拾過一樣,許曼和小軒的東西全都沒有了。
依瞳的心像是被人拽著,跌進了深淵,不安感襲上心頭。她來不及洗漱,便裏裏外外地開始尋找他們的身影。胡同口的阿姨告訴她,今早淩晨的時候,許曼便拖著行李,拉著小軒走了。
猶如晴天霹靂,依瞳呆呆地站定。走了,走了……丟下她一個人離開了這裏……為什麽?為什麽要丟下她?是她哪裏做得不對麽?為什麽要把她拋棄?是不是因為自己打了小霸王,所以許曼覺得自己不乖呢?可是,可是,她可以改啊,她可以變成乖乖女的,隻要許曼說一聲,她就會改的,為什麽要悄無聲息的離開?就這樣丟下她,難道都不會擔心她到底會不會活下來麽?都不擔心的麽?
依瞳的腦子一片空白,她怔怔地回到家,連後麵阿姨的歎息也似乎沒有聽見:“唉,這是狠心的娘啊,這麽小的孩子要她一個人怎麽生活啊……”
她什麽都沒有聽見,什麽都聽不見……麵對空蕩的房間,依瞳愣愣地坐在床上,往臉上一摸,濡濕了一片,是什麽……啊,原來是眼淚啊……她哭了呀……因為被最親的人拋棄,所以哭了……
依瞳倒在床上,深深地埋進枕頭裏。上麵還有小軒和媽媽的氣息,那麽熟悉,那麽溫暖。可是,她好冷,全身上下都好冷,有沒有人來救救她……救救她……
依瞳抱著枕頭沉沉地睡去,她以為這隻是個噩夢而已,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就會回來了。隻是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房間一片昏暗,冰涼的氣息告訴她,他們沒有回來。
依瞳頭腦發脹地起床,想給自己弄點吃的,發現廚房已經沒有麵條了,她便從抽屜裏拿出錢去買,剛走出家門,頭上包著紗布的小霸王便指著她笑起來:“依瞳是個沒有要的野孩子!哈哈!她媽媽丟下她和兒子走了,不要她了!哈哈!!”跟他在一起的孩子也起哄的笑起來。
依瞳這次沒有拿起磚頭砸他的勇氣,刺耳的笑聲不停地貫穿著她的耳鼓膜,在她的大腦裏盤旋,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依瞳低著頭,緩緩地在他們笑聲中往院子的大門走去。
突然,背部傳來一陣刺痛,依瞳回過頭,便看見小霸王拿著石子,壞笑著看著她。依瞳咬緊嘴唇,重新回過頭,朝著門口走去。然後,有無數的石子砸向她,那些石子狠狠地砸在她的背部,卻在她的心上砸出一個個的坑。小小的年紀怎麽會知道憐憫,他們用最純真的語言在依瞳的心上刻下永久不滅的痕跡,用最本能的行為告訴依瞳,她是個沒有人要的孩子!
她一直都不曾反抗,直到走到他們沒有氣力砸到的地方,身上的疼痛才逐漸停止。哄笑聲在背後還是那麽清晰和刺耳,依瞳攥緊小小的拳頭,可是什麽都做不了。
在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看上去價值不菲。依瞳有些愣愣地看著裏麵的人從車上走下來,一襲黑色的風衣,身材高大。
那個男人便是顏天榮。
他輕撫依瞳的頭,道:“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個子小小的依瞳仰頭看著他,然後再看看身後那些同樣目瞪口呆的孩子,仿佛是下定決心一樣,點點頭:“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