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堂邑之戰八
“求援？”
平原城內，李萼又一次見到了他的老師。
此時的顏真卿，早已經沒有了幾個月前才起兵時的意氣風發，更沒有了為盧奕、李憕等人辦喪事的沉著冷靜，他變得沮喪且頹廢了。顏真卿終於認識到自己確實不是一個領兵的人，他隻是一個文人政客，應付不了當前的局麵。
“我哪裏還有多餘的援兵給你？”顏真卿正焦頭爛額。
“…兵呢？”李萼一臉的懵。
“博平跟我要兵，清河跟我要兵，現在你那邊也跟我要兵。總共就兩萬多兵，到底應該救哪兒？”顏真卿爆發了。
“清河那邊擺明了是叛軍的佯攻，堂邑才是叛軍進攻的重點…”李萼又一次解釋著局勢。
“你說的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按照你的情報把王懷貴控製起來了，可是盧杞剛剛派人送來情報，說大股叛軍已經抵達清河城下。到底你們倆誰說的是對的？”顏真卿和李萼吵了起來。
這已經是顏真卿和李萼發生的第三次爭吵了，而且兩個人的爭吵一次比一次激烈。
“清河兵多城堅，你要是袁知泰，你會去進攻清河嗎？”李萼感覺自己說話都快要窒息了。
“萬一攻打清河的叛軍是敵軍的精銳，清河城破之日，我就是天下的罪人。”顏真卿感覺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李萼一聽很無語。
此刻的李萼也已看出顏真卿的確不是一個好的將領，或者說他壓根就帶不了兵，打不了仗。打仗這種事，壓根就不能夠采用折中妥協的策略去謀劃一場戰局。戰爭就是生死博弈，而不是居中求和。戰爭從來沒有真正的平手和雙贏，隻有勝負。
從古至今，戰爭是為政治服務，但是不可用政治手段來謀劃戰爭。那些期望靠政治手腕左右戰爭的領導者，注定會在戰爭中失敗。
李萼想起了一個很懂政治的人物——常凱申。
同時，李萼也想起了魏人的一句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此時的顏真卿，腦袋中想的就是保住河北道僅存的幾座城池，想要全部守住它們，力求不丟失。因為有這種戰略上的思路，所以才把兵撒向每一座城，總是感到兵力不足。
正當場麵僵持到幾乎凝固的時候，李萼一個箭步就奔出了房門。
“你…”顏真卿明顯感覺到了李萼對他的抗拒，就像是父子兩個有了代溝，誰也說服不了誰。
李萼奔到院子，隨手撿起了一點東西，然後也不說話，轉身又進了屋內。
“你要做什麽？”顏真卿盯著李萼的反常舉動，堪堪追問。
“嘩！”的一下，李萼一把掃落了顏真卿案幾上的筆墨紙硯，碎落一地。
“逆徒，這些都是…”顏真卿氣得七竅生煙，要知道他可是以書法見長的當世大家，最是珍惜案幾上這些東西了。
“砸它。”李萼在案幾上放了一小塊幹硬的泥塊，看著顏真卿說。
“放肆。”顏真卿瞪了李萼一眼，老臉通紅。
“砸它吧！。”李萼用一種半似哀求，半似堅毅的語調重複說了一遍。
顏真卿不懂李萼要做甚，但是處於本能的憤怒，他決定放下臉麵陪李萼玩一下，就當是對對方求援的一種安慰。
“啪！”的一下，顏真卿一拳砸在了泥塊上，泥塊應聲碎掉，鋪滿案幾。
這可是正宗的老榆木案幾，顏真卿心疼地看了桌子一眼。
“再砸。”李萼沒有看案幾上的碎屑，而是重新又拿了一塊幹泥塊說。
“夠了啊。”顏真卿這次臉色變得略黑，有些不悅。
“再砸一次。”李萼繼續用一種果斷的語調說。
“最後一次了。”顏真卿停了幾秒，咬著牙說到。
隨著又一拳落下，案幾上的泥塊又一次粉身碎骨，淌了一桌。顏真卿輕鬆地收回了拳頭，甩了甩自己的胳膊，不知所以地看著李萼。
誰料那李萼仍然不知足，反而獰笑著又從另一隻手裏端出了一塊更大的幹泥塊，玩味地放在了案幾上。
“最後一次了。”李萼說。
“你到底要幹什麽？”顏真卿臉色便的漆黑，就像沒有刷鍋的鍋底。
“我就知道你不敢砸。”李萼的臉上露著微笑，像極了一個頑皮的孩童。
“你等著，砸完它我就替你父好好教訓教訓你。”顏真卿擼起了袖子，指著李萼的鼻子就罵。
顏真卿感覺自己今天的脾氣已經夠好的了，李萼若是自己的兒子，恐怕早就棍棒上身了。但是看著眼前的愛徒，顏真卿還是不忍下手，所以性子也溫柔得多。
“嘭！”的一下，顏真卿一拳砸了下去。緊接著就是‘嘶‘的一聲，顏真卿瞬間抽回了自己的拳頭，嘴巴疼的咧了一下。再低頭一瞧，手掌處又點紅，還凹陷了幾道傷痕。
“你…”顏真卿生氣地剜了一眼李萼，輕輕地吹了吹有些吃疼的手掌。
“咦，你小子是想…“二人僵持了幾秒鍾，顏真卿突然轉過彎來了。
“對，這就是不分兵的好處。”李萼微笑地看著顏真卿說：“平原城是最後的堡壘，不適宜用來堅守。袁知泰的真正目標其實不是平原城，而是老師手裏的這兩萬兵馬。”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把這兩萬兵馬分散到各處，就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顏真卿反問。
“是的。如果我們擺出一副和叛軍決戰的架勢，袁知泰必定會集中兵力跟我們決戰的。如果我們重兵擺在堂邑，不管清河方向是不是叛軍進攻的方向，叛軍主力都會開向堂邑的。如果叛軍的主力就在堂邑，清河也無大礙。不管怎麽說，清河丟不丟，對全局都無大礙。”李萼說。
“我要是非增援清河，不增援堂邑呢？”顏真卿故作冷酷。
“清河是大城，利於堅守，起碼可以守半個月；堂邑是小城，叛軍如果來的是主力，順手就攻下了。”李萼先坦然，而後打出了感情牌說：“我可是老師的親傳弟子喲。”
“滾。你才學了幾個字，還沒入門呢。”顏真卿罵了李萼一句，作勢要打李萼。
“疼啊！”李萼怪叫著躲開了。
至此時，顏真卿也不心疼他那碎在地上的文房物件了，反而怔怔地瞅著案幾上的幹泥塊發呆。李萼知道，他已經快要說服顏真卿了。
“就算要增援清河，也不能派出精銳。老師手上就這點家底兒，得留著幹正事。”李萼說。
“然後交給你小子是吧？”顏真卿轉過身白了李萼一眼。
“你學生我會打仗啊。”李萼回話。
“你，有把握嗎？”顏真卿認真地看著李萼問。
“有。”李萼果斷地回答。
其實李萼的心裏是一點把握沒有，他原本想把平原城內所有的兵都要走的，轉念一想這根本就不可能。以顏真卿的個性，他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而且他也不是那種沙發果決，孤注一擲的人。
所以李萼才提出要平原城精銳的話題。
“五千靜塞軍，全部給你。”顏真卿咬咬牙說。
“這不夠…”李萼哀求。
雖說靜塞軍是精銳，可是區區五千兵能抵什麽用？光是李萼在來平原之前在堂邑城外看到的叛軍前鋒，就起碼有兩千人。
“給你五千，再給盧杞那小子五千，我夠公平了。剩下的兵，就算我想給你們，這平原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們也不會答應。他們還都指望這有兵來保護呢。”顏真卿怏怏地解釋。
“真不夠。”李萼快哭了。
他雖然知道顏真卿說的是實話，也知道平原城裏這些河北官員們是什麽尿性，可是說到底五千兵真是太少。
“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顏真卿說：“對了，你不是跟橫海軍的張孝忠關係不錯嘛，或許橫海軍可以幫你點什麽。”
“橫海軍？”李萼感到非常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