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萬人群中闖軍營
李萼走了，走的很匆忙，匆忙到還沒來得及收拾一下尚未寫完的半張紙和略幹的狼豪。顏真卿一直目送著李萼消失在街道盡頭，然後返回到府衙，小心地把狼毫在筆洗裏慢慢洗幹淨，輕輕地掛在筆架上。
“這個臭小子，倒是一塊上好的璞玉。才三日功夫，筆力居然漸長，此生有這樣的學生，足矣！”顏真卿看著桌案上的半張字，捋須點頭，自言自語地說。
“阿爺，你在誇誰？”一個童聲恰好從門口傳來。
門口站著一個半大的孩子，約莫十來歲，卻是一副小大人的摸樣，像極了顏真卿的神態。隻是眼神忽閃忽閃中，帶著一絲頑皮可愛。
“頗兒，我在誇讚一個大哥哥，等你過幾日見到他，要好好向他學習。”顏真卿扭頭一看，正好看到他的大兒子顏頗。
“阿爺稱讚的人，一定是非常厲害的。”顏頗似懂非懂地說。
“厲害？”顏真卿一愣，他想顏頗肯定是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形容李萼，所以才用了厲害這個詞。
“如果從勇武的角度說，他確實算得上是少年英雄，不過他的謀略似乎也強過同齡人。關鍵就看他這一趟河間之行，能不能再立新功了。”顏真卿自言自語地說。
河間是一處小城，大軍就駐紮在原野之上，到處散落這帳篷。
已經快六十的劉客奴，在平盧軍中是一個傲然的存在，身為平盧軍的將領，他真實的身份其實是柳知晦的牙門將，換言之相當於平盧軍的參謀長。（牙門將，非牙兵將）能當上牙門將，得益於劉客奴有一個非常有名氣的兒子——劉晏。因為劉晏是開元十三年，聖人泰山封禪時就名揚天下的神童，被當時的宰相張說稱之為“國瑞”，名噪一時。
可是劉客奴這個牙門將最近當的有些不順，因為柳知晦投靠了安祿山，平盧軍現在和朝廷是敵對的關係，而他那個在長安當侍郎的兒子，自然也就不能給他帶來好運了。
平盧軍南下景城之後，突然轉道向西目標指向常山，其中攻打常山的意圖已經十分清楚了。大軍行至河間府，劉客奴在軍中的地位也基本被邊緣化了。
幾日前，有一位自稱是平原來的客商賈栽想見劉客奴，劉客奴連麵都不敢見。這主要是因為柳知晦對他的監控太嚴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任何紕漏，否則性命不保。
不過今天，劉客奴有一件大事要做，所以他早早地等在自己的帳篷前。過了巳時，一位自稱是李憕長子的年輕人人，大搖大擺地來到他的帳前，明目張膽地要求見他。
“來人，把這小子給我抓起來。”劉客奴出了大帳，根本都沒有和對方說一句話，立刻就吩咐手下要把李萼給捆起來。
“劉將軍就是如此對待客人的嗎？”李萼沒有反抗，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由著士兵捆綁他。
“你算什麽客人，我們倆認識嗎？”劉客奴黑著臉問。
“你兒子劉晏，是張說推薦給聖人的；而我父李憕，原是張說的外甥女婿，怎麽說我們倆也應該算是有交情的…”李萼大聲嚷嚷著。
“住口。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老表的老表的老表，也不過就是老表。何況我現在是大燕聖人的將軍，和大唐皇帝老兒毫無關係。”劉客奴嗬斥著：“快把這小子交予柳將軍，免得汙了我的名聲。”
“無恥、卑鄙、小人……”李萼氣得滿臉發青，跳起腳朝劉客奴吐著口水，一路止不住的辱罵。
劉客奴看都不看李萼一眼，隻是背著臉揮揮手，由士兵押解著李萼去了柳知晦的大帳。
士兵押解李萼剛走，在劉客奴帳篷旁邊，兩個小兵打扮的士兵悄悄地跟著就離開了。而同時，不遠處有一個火頭軍穿著的士兵，趁機溜進了劉客奴的帳篷。
“平原縣尉賈栽，參見劉將軍。”火頭軍摘下頭上頭盔，露出了真容。
“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劉客奴緊張地朝帳篷外麵瞅了瞅，一臉擔心地問。
“將軍不必擔心，柳知晦的探子已經離開了，我是看著他們走了才敢進來的。”賈栽回答。
“如此甚好，隻是剛剛那年輕人是怎麽回事？是你們找人假扮的嗎？”劉客奴問。
“非也！他的確是李公的長子。”賈栽說。
“啊？！這可如何是好，他這一去，恐怕會被柳知晦砍了腦袋的。”劉客奴擔心地說。
“劉將軍很擔心李公子的安危嗎？”賈栽問。
“到底是忠良之後，如果拿小子就這樣白白地死了，這讓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李公？”劉客奴感歎。
“所以，賈某勸劉將軍應該盡早反正，正好可以救那小子一命。”賈栽說。
“你說的輕巧，柳知晦手掌兵權，我如何行事？你剛剛也看到了，我的帳外都是暗哨探子，稍有不慎，連我的腦袋都保不住。”劉客奴說。
“賈某就想問劉將軍一句：你難道不想為大唐建功立業嗎？”賈栽追問。
“誰不想？就算我已經老邁遲暮，可是我兒劉晏正是春秋鼎盛，我在這裏立功，也能為他鋪就一條高升的大道。”劉客奴強調。
“世人都知道劉晏有宰輔之才，從七歲麵聖，到現在身為侍郎官，再向上隻是缺少一個在聖人麵前露臉的機會。劉將軍隻要反正，就是一個改換家族命運的好時機，千載難逢啊。”賈栽提醒說。
“可是…我該如何做呢？”劉客奴搓著手，左轉右轉，就是想不出一個好計謀。
“劉將軍隻要把這個東西帶進柳知晦的大帳，此事就不難。”賈栽說完，從懷裏掏出兩柄樣子奇怪的短刀，遞到劉客奴的麵前。
“這是誰的刀？”劉客奴一看那短刀，神色一變，追問。
“這是李萼的隨身兵器。”賈栽回答。
“他？也太年輕了點吧。”劉客奴明顯對李萼不放心。
“有誌不在年高，你會看到他的本事的。”賈栽用異常自信的表情回答。
……
平盧軍的帥帳門前，站著一位半百的肥胖男子，但見他長相醜陋，鼠須賊眼，一臉的狡詐樣，他就是平盧軍的掌軍節度使柳知晦。李萼看見他的第一眼，隻覺得這個人上身胖得有些出奇，寬大的衣服就想裹著一床被單，形似一個肥大的冬瓜。
此刻的柳知晦雙手抓著一隻燒雞，啃得滿嘴是油，他一直試圖用憨厚的吃相來掩蓋自己的凶相，卻掩蓋不了他那狡詐的眼神。
“你真是李憕的兒子？”柳知晦翻起眼皮瞅了一眼捆綁在自己眼前的李萼問。
“是的，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我是你爺爺。”李萼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
“哈哈哈…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不像是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孩子啊？！”柳知晦聽了李萼的怒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一臉狡猾地奸笑。
“呸。你們這些忘恩負義，卑鄙無恥的狗雜碎，快快殺了我吧！”李萼啐了柳知晦一口。
“這你就找錯對象了，忘恩負義的是劉客奴，是他把你送到我這裏的。”柳知晦嬉笑著。
“朝廷待你也不薄，你為何反叛？”李萼氣呼呼地問。
“朝廷？嗬嗬，我隻知道提拔我的是安祿山。要不是安祿山，我現在還在劉客奴那個老東西的手下受窩囊氣呢。”柳知晦惡狠狠地說：“這一切，就因為我出身貧寒，沒有人幫我‘舉賢良方正’。你一個娃娃，哪裏懂得這些。”
“嫡庶尊卑，禮法有別，這是規矩，怨不得別人。”李萼說。
“你們這些大戶人家，最喜歡講什麽規矩，我現在相信你是那死鬼李憕的兒子了。”柳知晦臉色突然一變，冷冰冰的嚇人。
李萼看了一眼柳知晦，他覺得對方有點可惜，要不是此人已經堅定地跟著安祿山走，的確算是一個人才。不過，既然是敵我不同的陣營，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李萼也隻能可惜一下。
“報！啟稟將軍，劉牙門求見。”正在李萼和柳知晦鬥嘴的空檔，一名小校急速走過來稟報。
“收了他手中的橫刀，再放他過來。”柳知晦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劉客奴，隨即吩咐。
“喏！”小校俯首唱喏，隨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