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陣前忽聞噩耗傳
“公子,跟著你就是爽,每次都能打勝仗。”盧誠和尉穆寧領著一夥兒人湊到李萼的身邊,笑嘻嘻地說。
李萼看了一下,跟在盧誠身後的,都是投降他的亂兵。這些人本性不壞,隻是迫於形勢,隨波逐流從了叛軍,其實很多人內心還是向著朝廷的。
“這世上可沒有常勝的將軍,更沒有永遠隻占便宜不吃虧的仗,早晚咱們也都會遇到硬仗打。”李萼說。
盧誠等人一愣,他們沒想到李萼會說這樣的話,但是李萼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咱們不怕打硬仗,就怕死得不值。”有人說到。
“對!自從從了軍,誰又真的害怕去死過?‘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些道理我們其實都明白。”尉穆寧說。
“關鍵是看死得值不值。我們這些人之所以不願再當叛軍,就是害怕稀裏糊塗地死了,不值當。”盧誠說。
“人死了值不值,那要看死了之後有沒有人能記得,死亡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果一個人的死,讓許多人銘記和回憶,那他的死就是值得的;如果一個人的死,讓人唾棄、忘掉,那他的死就是白死。
就比如今天死在這裏的那些叛軍,李欽記不住他們,我們更不會記住他們。這樣的死去,就毫無意義。“李萼說。
“公子這番話,實在是說到我等的心坎裏去了。”尉穆寧說。
“既然公子如此懂我們,我們願意為公子而死,隻求死後公子能記得我等。”盧誠很認真地說。
“錯!我不會讓你們為我去死,更不會讓你們白白去死;如果有人死了,那也是為了我們大家,我管這種死叫‘赴死’、叫‘犧牲’。如果我活著,我會為他立碑,為他追悼,並在有生之年,永遠記住他。”李萼嚴肅且鄭重地說。
“公子,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會那樣做?”有一個漢子兩眼放光,對李萼的話充滿了向往的表情。
“當然是真的。你們不是一兩個人,就算有人犧牲了,其他人也會看到我會如何兌現我的承諾。”李萼回答。
“好!”眾人沒有說其他話語,而是用大聲叫好,來表達了自己內心的激動。
這一夜,城外的篝火堆一直燃燒著,難民營地裏有許多人都在值守。眾人圍坐在火堆邊,紛紛談論著李萼說的話,‘犧牲’這個詞,成為了一種新的言論,感染著更多的人。
第二天,天空又忽然變得陰沉沉的,暗灰的烏雲遮滿了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似乎去歲那場大雪還未下夠,又要卷土重來。
按照正常的邏輯,李萼判定叛軍今日斷不會有大動作的,可是天剛大亮,整個叛軍的營地就開始騷動起來。三根木柱被人立在了兩軍之間,立柱上挑著三個木匣子,木匣子是鏤空的,裏麵裝著三顆披頭散發的人頭。
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怎麽回事?他們好像增兵了。”許多人都遠遠地注視著叛軍的動向,議論紛紛。
“可能是昨夜增的兵,看樣子人數至少有兩個團。”尉穆寧指著叛軍說:“公子你看,新來的叛軍好像不是李欽的手下,他們的裝備比東武城縣的府兵好的多。”
李萼順著尉穆寧的指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有一隊人馬整齊地站立在那三根立柱的下麵,那些人全身著鎧,每個人隨身攜帶的兵器,至少在三件以上。
除了主要的兵器長槍、硬弓、馬槊、短柄重刀之外,基本還配置有橫刀一把,非弓弩手另有輕弩機掛在腰間,每個人背上單獨還裝備著一隻箭囊,最少有三十支羽箭隨身攜帶。
“這是邊軍?”李萼問。
“是的。這就是邊軍的製式裝備,對麵新來的敵軍,應該是叛軍的精銳部隊。”尉穆寧回答。
“李欽這是打算強攻崔莊嗎?”盧誠問。
“不像,雖說來的是精銳,可是這點人是打不下崔莊的,尤其是昨日那一仗,他們輸的有點慘。”尉穆寧說。
“按道理說,李欽還沒資格指揮得動安祿山的精銳部隊,哪怕是小部隊也不行。對方肯定換將了。”李萼皺著眉頭猜測。
“公子英明。你們看對麵,有人出來了,還走在李欽的前麵在。”盧誠指著對麵的叛軍說。
果然,有一位身穿明光鎧的漢子,正在李欽的帶領下走到陣前,那拽兮兮的樣子,似乎是不把一切放在眼裏。
“崔莊的人聽著:我乃大燕皇帝陛下親封的遊騎將軍段子光,奉大燕聖人之命,令爾等速速打開城門歸降我大燕,否則大軍過處,雞犬不留。”那人拔出腰刀,對著崔莊這邊大吼大叫。
“什麽玩意?大燕國是個什麽國?”站在壕溝裏的人都暈乎乎的,誰也沒聽說過這麽新鮮的名詞兒。
“就是安祿山。”李萼脫口而出。
因為暫時隻有李萼知道,安祿山就是在正月初一在洛陽登基稱帝的,國號大燕。按照時間算,這消息也該傳過來了。
“你們可看清楚了,這三顆人頭,就是偽唐派駐洛陽的大官。這第一顆腦袋,就是東都的留守——李憕;第二顆,就是禦史中丞——盧奕;第三顆,是采訪使蔣清。因為他們冥頑不化、不肯歸降我大燕聖人,已經被砍了腦袋。這就是反抗的下場…”段子光喋喋不休地說著。
可是崔莊這邊,當李憕的名字被提起時,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李萼,因為大夥都知道,李憕正是李萼的阿爺。
‘嗡’的一下,李萼直感覺天旋地轉,他頭腦中有一個理性的聲音正在告訴他:那個李憕隻不過是你肉體上的父親;可是還有另一個聲音卻在咆哮:他就是我爹,就是我父親。
“阿郎,是阿郎,我去找夫人。”有一個李莊的青壯尖叫了一聲,轉身就朝城內跑去。
“呀…”李萼忽然就拔出了雙刀,腳踩壕溝,縱身一躍就衝了出去。
“公子危險啊。”盧誠跟著就撲了過去,可是到底晚了一步,他連李萼的腳後跟都沒抓住。
“衝啊!”尉穆寧見李萼動了,緊跟著也拿著一麵小圓盾衝了出去。
民團這邊,由於接連的戰鬥繳獲,已經有不少人都穿了盔甲,手上的兵器也都換了一茬,大夥見李萼在衝鋒,還以為這是命令,於是乎大夥都一起衝出了壕溝。
“射!”對麵的叛軍見民團發起了衝鋒,當即就發射了弩機。
‘嗖嗖嗖’一陣箭雨旋即而至,直接覆蓋了李萼的全身,哪怕他跑的再快,依然有兩三隻箭插在了他身上的甲葉之間。
“啊~”這一波弩箭,卻絲毫沒有阻擋他衝鋒的腳步。而跟在李萼後麵的民團兵就遭了秧了,穿了鎧甲的士兵還能勉強抵擋,但是那些沒有穿甲的,當場就有被釘死在地上的。
“快,盾牌陣。”尉穆寧緊跟在李萼的身後,見到弩箭射來,反應倒是很快,迅速開始組建防禦。
“再射!”叛軍見沒有射倒李萼,又是一聲令下,第二波箭雨直接對準了李萼。
“嘭!”的一下,李萼隻感覺到自己胸前一聲悶響,然後有點像被錘子撞了一下似的,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一頓,第一支箭直接射中了他的前胸。
“噗!”的一下,第二支弩箭緊跟著就射中了他大腿上的甲胄,這一次,他感到了有些刺疼。
“公子!”尉穆寧大駭,一個箭步上前,用一麵大盾牌緊緊地護住了李萼。
“我中箭了。”李萼單膝跪倒在地,手捂住不斷冒血的傷口,痛苦地說。
“快,殺了他,他就是李萼。”叛軍那邊,久不露麵的李欽,也不知從哪兒又冒了出來,隻見他用刀尖指著李萼的方向,凶狠地叫囂著。
“殺啊!”叛軍的精銳果然與李欽的府兵不同,他們看到民團這邊的進攻勢頭一弱,立刻就組成了一個攻擊隊形,相互配合著直奔李萼。
雙方的士兵都像瘋了一樣,在短短十幾個呼吸之間就衝在了一起,一陣急促兵器相交的聲音傳來,雙方立刻接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