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榭盡焦尾鳴
他可以嗅到,空氣中硝煙的氣息。
空氣在顫抖,大地在顫抖。
金殿上的人也在顫抖。
他抱著琴靜靜地坐著,冷眼看著慌亂的大殿和逃竄的人群。
他已無所感。
“陰,為何不走?”
他抬頭,看向問話的人。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容顏絕麗的女人。
一個常常伴在陛下身邊,常常出現在龍椅上的女人。
“陛下已走,娘娘為何不走?”
他反問道。
女人朱唇微挑,輕笑起來,時間在這一瞬似是有了停頓。
“本是我問陰,卻叫陰反問了我,你猜我為什麽不走?”
“臣不知。”
他垂眸,看向自己覆在琴上的雙手。
“因為走不掉。齊國是我的家,家沒了,我還能去哪?”
他抬頭,仿佛一認識這個女人。
一時間二人沉默,無語。
女人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薄紗,突然道:“陰,你再給我彈一首吧!”
“娘娘想聽什麽?”
“隨便吧!我隻是才發現,你在陛下身邊談了這麽多年的曲子,我竟一首都沒記住。”
“那娘娘一定要記住這次的曲子。”
女人眉眼彎彎:“好,你彈,我聽。”
他抬手,指尖在琴弦上撥動。
周圍人恐懼的尖叫似乎在琴音下消弭了。
是《七言令》。
是齊國人人都會唱的一首調。
女人聽得癡了。
他彈得,也癡了。
殿外已可見持矛披甲的將士的身影。
周圍的人發出絕望的哀鳴,與遠處的喊殺聲,急促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
但彈琴的老人,和聽琴的女子,都恍若未聞。
“彈的真好啊!可惜我不懂琴。”女子輕聲道,不知是在給自己,還是在給彈琴的人。
第一支箭矢,從窗外射進來,釘在盤龍柱上。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有的釘在牆壁上,有的釘在柱子上,有的釘在房梁上。
但更多的,是釘在人身上。
雕花的大門掩了,擋不住飛來的利箭。
一隻箭從彈琴之人的耳畔飛過,撩起老人的白發,釘在他身後的牆上。
彈琴的人未動。
聽琴的人也未動。
中央華貴的龍椅釘滿箭矢,曾坐在上麵的君主卻不知身在何處。
周圍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一支箭,穿破窗戶飛向老人。
老人身前的女子將身一撲,擋在他麵前。
利箭穿透女子的前胸。
鮮紅的紗裙染上了鮮紅的血。
“彈完。”
女子隻來得及這兩字便倒在地上。
他失了為唯一的聽眾,卻仍在彈琴。
這是他彈的第五遍。
緊閉的大門被一腳踹開,披堅執銳的兵將從門中湧入。
明晃晃的劍戟遙遙指著他。
他依然在彈。
數名士兵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他。
第六遍。
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抬手,士兵放下弓箭,急速湧入大殿。
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和平靜的屍體被拖走聚在一起。
他們身上的鮮血隨著拖拽形成一條條血路。
他身前的女子也被拖走。
殿上身穿齊國服飾卻仍在動作的,竟隻有他一人。
第七遍。
七言不單唱,一唱便七言。
《七言令》唱七遍,是不成文的規矩。。
他停下手,輕輕按住仍微微發顫的琴弦。
“此曲甚妙,彈琴之人更妙。隻是不知為何,喜樂變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