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蓬不生輝
又一個周末的傍晚，臉色黑紅的張鬆拎著幾斤紅富士出現在了斯家的小客廳。現身的那一瞬間，除了斯曉霞眉飛色舞地粉飾太平，斯家其他人心底全都落了一層虱。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測，這位張鬆究竟經曆了什麽，被生活折磨的如此狼狽。仿佛塵世的微粒都飄落在他身上，沒有一處不是灰撲撲的，仿佛是剛從礦上回來，沒洗澡也沒換衣服。
他走路的時候也不看前方，躲躲閃閃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這讓他看上去有些背駝。那件不合身的上衣又肥又大，把他瘦削的身子罩在裏麵，長長的衣袖幾乎讓他探不出手來，活像穿了一身唱京戲的服裝，極不利落。
相親這種特殊的場合，讓本來老實木訥的張鬆變得有點窘迫結巴，斯家人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就像交代罪行一般，把家底給了個底朝天。
麵對他時，甚至很難接受，這個落魄的失婚男人當年竟是哈爾濱工業大學的佼佼學子。選錯人生伴侶的懲罰竟是如此嚴重，他的精神和意誌仿佛已經被榨取的所剩無幾，眼前也不過是活著而已，隻因為他必須履行的責任。
男人娶錯老婆和女人嫁錯老公，後果同樣嚴重。這種錯誤的選擇，甚至注定了糟糕的一生。
眼前的張鬆，就像一個被前妻捏習慣了的軟柿子，即便已經離婚，仿佛也會被對方敲詐一輩子那般。
送走張鬆以後，斯家上下意興闌珊，就連一向隻持吃瓜態度的陸大偉，也趁斯曉霞不留意他的那一刻撇了撇嘴。看著滿屋子人一臉泄氣，妹妹斯曉慧的臉上還帶著幾絲得意，斯曉霞馬上又架出了機關槍：
“張鬆乍一看是窩囊了些，這還不是他那個前妻壓榨的，要是身邊有個靠譜的女人，打扮起來也是像模像樣，能拿的出門去。選擇終身伴侶又不是買花，光圖好看太膚淺了，還是實用更好。”
斯曉慧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我親愛的二姐，你說他怎麽實用呢，是拉滴滴賺的多，還是前妻的瓜夠臭？”
“人家老實忠厚，正兒八經的單身男士，也沒有房貸，以後斯曉梅跟他結了婚，他出去跑滴滴，時間管理特別靈活，不僅可以幫著還斯曉梅這套房的房貸，而且還能幫著接送孩子，他家也有父母，可以幫著帶娃。”
“斯曉霞，你別跟自家人畫大餅了。你也不睜眼瞧瞧，相親這麽重要的場合，張鬆連身整潔的行頭都沒有，還還房貸、帶娃，他自己那一攤子都疲於拚命了。既然你這麽聖母心，你怎麽不趕緊離婚，去救救他？”
也不看姐夫宋明朗的麵子，斯曉慧一個雷扔過去，把斯曉霞和宋明朗炸的麵麵相覷。陸大偉推了斯曉慧一把，斯曉慧回過頭去沒好氣地衝他一吼：
“你推我做什麽，人家給了她什麽好處，把自己親姐說給這樣的人家，以後是不是逮著個離婚的臭男人，就往家裏塞。這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怎麽就成了塑料閨蜜。”
“沒大沒小的，你少說兩句。”斯父朝三女兒喊了一句，斯曉慧滿臉不服氣，嘴裏又吐出一句：“反正我不同意我姐跟那個人交往，他是老實巴交不假，但話說回來，老實巴交的就一定適合咱家姑娘麽？不能光衝他老實巴交的，一輩子就搭他身上了。”
“你不同意沒用，得看你曉梅姐的想法。”斯父又點了三女兒一句，轉臉問大女兒斯曉梅一句，“曉梅，你覺得還有必要和張鬆進一步接觸了解麽？”
“爸，要說我內心真正的想法，隻覺得渾身沒勁。我也過了做夢的年紀，不稀罕遇到什麽白馬王子，但也不意味著就破罐子破摔了，毫不計較對方的貌相和氣質。”
斯曉梅又轉臉對妹妹斯曉霞和妹夫宋明朗說一句：
“這個張鬆身後的負擔是真心不小，他是不錯，但我以後想過些輕鬆的日子，不知道為什麽，看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從內到外很是幹枯，感覺他最好的時光都被他的前妻榨取光了。”
宋明朗抱歉地笑了笑，其實他本來就不同意老婆把張鬆介紹給大姨子，雖然都是離異男女，但兩個人的條件確實天壤之別。單單從儀表上去看，兩個中年男女站在一起，一個窩憋窘迫，一個明麗婉約，怎麽也配不成雙，又何必因為一時單身硬湊到一起？
“斯曉梅，你不能隻靠感性的第一印象去評價一個人。”
斯曉霞還是不肯讓步，“剛才送張鬆出去的時候，我已經把你微信推給了他，人家說願意和你相處看看，你最好也給人家一個機會，萬一兩個人私下談的來，說不定還能達成長期的生活規劃，幸福都是經營出來的，看人哪能像斯曉慧那麽勢利眼，看人家負擔大，一時混得不好就把人家貶死。”
“好好好，斯曉霞你說的對，就讓他們兩個人交往一段時間看看，我保證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斯曉慧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又看了看一直沒說話，托著臉沉思的老母親，她知道自個老媽內心的想法。
其實打從張鬆一進門，斯母心裏就涼了大半截，她其實從來不是個勢利的人，也不是個外貌協會，在斯母的眼裏，女婿長得醜點俊點倒關係不大，像宋明朗和陸大偉也並不是貌比潘安之輩。但張鬆給人的印象，就如同斯曉梅形容的那樣，雖然五官很端正，渾身散發的氣質如同一個幹枯的小老頭，讓人看一眼就泄了氣的那種。
她本來就沒對大女兒的這次相親抱多大希望，看兩個女兒又打起了擂台賽，在兩個女婿麵前又不好批評哪一個，便打了一個哈哈圓場：
“見一麵決定不了什麽，還得看兩個人的緣分，外人再想他們成，可能也成不了。外人再想他們沒戲，可能還真的有戲呢。”
“既然那麽勉強，消費人家的感情不說，也浪費自己的時間，”斯父又點了二女兒斯曉霞一句，“你哥也說了，其實對方家裏的老人不是負擔，誰不是父母養大的，孝敬老人是應該的。張鬆之前的婚姻情況太複雜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要慎重考慮一下。再說了，靠別人還房貸那路子走不通，過好日子，還得靠自己還行，別尋思那些邪門歪道。”
斯曉梅點了點頭，她低頭看一眼手機，果然微信上有個添加好友的申請，不用說是張鬆，她還是出於禮貌加上了對方，當然某種程度上還是為了封住妹妹斯曉霞喋喋不休的嘴。
“我加上張鬆了，就按你的意思，再接觸接觸。”斯曉梅對斯曉霞兩口子笑笑，內心卻很是勉強。
她看了看斯曉霞八個月的大肚子，再想想聰聰，是的，她難道不應該因為離婚後獨霸著母親難為情麽，畢竟母親不是她一個人的母親，她是五個孩子的媽媽，又憑什麽隻幫扶她自己。
一時之間，斯曉梅好累，她甚至像紫霞仙子那樣開始幻想，一個蓋世英雄踏著五彩祥雲來解救她，但這是個不配做夢的年紀，隻有接受姐妹的好意，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