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獨立女性
春節過後，斯家的小客廳，又迎來一件歡天喜地的大事。壓在斯母心頭的大石，總算是穩穩地落了地。
期曉梅跟著中介看了幾天房子，終於選中了一處一居室。房子就在北京西南四環邊上，與斯曉霞的房子對過，隻隔著一條馬路，算是南北對望。雖然是老樓的六層，也沒有電梯，不過是三十幾平總價就超過了二百萬。除了七拚八湊的首付，斯曉梅每個月還需要背一萬多的房貸。
在斯母斯父心裏，錢是要慢慢賺的，房子買下了，先前的積蓄也就保住了。再說了，斯曉梅和兒子聰聰目前確實需要一處房子落戶口，再不幾年，聰聰也要上一年級了，提前置辦學區房，也是一種合理的教育投資。
房子有了，壓力也是數十倍地往上漲。身為一位單親媽媽，斯曉梅免不了做更長遠地考慮。
“媽，接下來幾年您就幫我好好帶聰聰，我想早些評上副教授的職稱，等工資再高一些，還貸的壓力就小多了。”
在父母催她買房這件事上，斯曉梅很感激雙親。畢竟，作為失婚的婦女，生於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父母，並沒有催著她靠改嫁男人一勞永逸，而是激發她磨礪自己的能力。
而且，作為五個孩子的父母，他們並不偏愛哪個，而是努力一碗水端平，也並不提倡子女之間互相消費親情，哪個過分了，是必要拿出家教訓導一番的。
“姐，難道你現在不是大學教授麽？”
在斯曉慧的世界觀裏，隻要在大學裏教書育人的，就是響當當的大學教授。
“不是呀，之前我也沒細說，我現在隻是資曆比較淺的講師，離副教授還差幾篇高級論文，還要主導至少二百萬的科研項目。國家選拔高級人才方麵，規格嚴厲著呢，不能有一點點水分。”
聽姐姐斯曉梅一句解釋，斯曉慧心裏噓了一口氣，越是往高出去，越是不容易呢。沒有誰的人生，是輕而易舉的光鮮亮麗。
她不由地心裏多了一層擔憂：
“你那六層的老房子，戶型也真差勁，就那小廚房，做飯的時候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將來萬一經濟壓力大得吃不消，想轉手怕是好難。”
“那不一定，即便是立即出售，也有可能再次馬上成交。現在的父母，為了有個重點小學的坑位，誰不是牟足了勁去蹲學區房。我之所以買六層的膠囊房，到底是因為錢太緊張了。天下錢不夠的老母親，永遠不止我一個吧？重點小學的名額，也不是隻給低樓層的孩子，所以戶型差點、樓層高點，價格上有優勢，還能保證孩子有學上，搶著買的大有人在。”
“你不該擔心我賣不出去房去，而是要祈禱，我不會淪落到賣房的那一步。”斯曉梅衝妹妹斯曉慧莞爾一笑。
“那是，我姐可是美國密歇根留學回來的博士後，一身才華，才不用擔心還款的問題！世事千難萬難，怕得不就是咱們的認真二字。”
“等我那邊收了房，可要搬到四環邊上去住了，那邊離聾兒康複中心近一些，方便咱媽接送聰聰，路上不用奔波太多的時間。哥的房子別空著，你和陸大偉帶著逗逗搬進來接著住就行，自己家房子住的也舒坦。”
斯曉梅說出了她接下來的新打算，也是在征求曉慧妹妹的同意。就目前的處境而言，幾乎每一個姐妹都需要親媽環繞左右，不能因為自己離婚需要娘家的幫扶，理所當然地帶走親媽。
“好，我支持你，總之不要讓咱媽和聰聰太辛苦就是了。我租的那個一居室又小又暗，搬進來逗逗心裏美得很呢，等逗逗今年夏天找到幼兒園，讓她姥爺幫著接園就可以了。”
斯曉慧雖然嗬嗬一笑，心裏也是咯噔了一下，比起粗枝大葉的姥爺，姥姥照看孩子可是心細多了。
但也隻是咯噔了一下而已，因為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親媽，不管是和那個兒女住在一起，隔的有多遠，總是多頭跑的人生。
她倒有點嫌自己還像黏膠一樣掛在父母身上，哪有她心生罅隙的份呢。
這個季節，外麵的迎春花開得正爛漫絢麗。最難熬的冬天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日子依然又很多困難要克服，那也並無須去忌憚什麽。人到中年，就會不斷地明了，所謂人生，從來都是走在不斷升級打怪的路上。
過完春節以後，斯父又去單東海工地上盯著收尾的活兒了。斯家所有的人都盼著活兒早點幹完。過不多久，斯曉霞就要分娩了，家裏那麽多毛孩子，正需要人手照顧。
自從回歸社會發揮餘熱，斯父的血壓又時不時地飆上去一下，這工地上酒事多，喝著喝著就高上去了，免不了讓家裏所有人擔心。年事已高的人，血管哪經得起如此折騰。但斯家上下也都明白，斯父給女兒們帶了幾年孩子，那工地上搬磚倒妥妥地成了詩和遠方。
二十一世紀什麽職業最苦最累，那當然是帶孩子。最苦最累的事，當婆家沒人願意幫襯，也隻有父母無怨無悔地陪你挨著。
“你不知道，買房這事，我也是讓林兆雷給刺激了一下。”斯曉梅衝妹妹笑笑，似乎有什麽隱情要吐出來。
“怎麽回事，姐？他又對你做了什麽！”斯曉慧一股氣惱從腦子裏升起來，林兆雷那個家夥做什麽卑鄙無恥的事都不足為奇。
“兩周前吧，聰聰一大早起來跟他微信視頻，他拒接，還把微信給拉黑了。咱可憐的娃傷心的哭了一早晨。”
“這什麽狼心狗肺的爹，兒子他不要了麽？不要了也好，省得被他荼毒壞了。好好的孩子將來跟他一樣，還不是害了別人家的姑娘，趁早斷絕關係。”
“你有沒有問他，又抽的哪門子瘋，對著孩子亂咬？”
斯曉梅微微笑了一下，一臉平淡地說出林兆雷的歪理：
“他最近又交了女朋友，聰聰一早打電話，他嫌棄吵到他們休息了。可笑的是，他打電話來質問我，是不是想故意攪黃他的好事，讓聰聰一大早搞破壞。”
“放他娘的狗臭屁！”斯曉慧忍不住罵了一句，“不要臉，剛特麽求複合，轉臉就睡上了別的女人，一輩子隻配吃屎。”
“姐，真的，還要謝謝他拉黑你微信！省得一發瘋就找你的事，這個人忒沒臉皮，嫌身邊吃瓜群眾少，拉我們滿足他虛榮心。”
“所以啊，省得他再拿戶口說事，反正早晚都要遷出來，不如早點把事了結了，免得再跟他有其他的瓜葛。”
“真是一條發情期的公狗，令人作嘔。你信不信他早晚有一天把自個作死？”
“那倒沒必要咒他，說到底，聰聰現在還是很崇拜他爸，過生日買的那個機器人，現在閉著眼都能組裝好。”
斯曉梅輕輕歎了一口氣，再看一眼正在教逗逗組裝機器人的聰聰，心底又生出很多意難平。
這個年齡的孩子，或者無論父母怎麽傷害他們，他們永遠不會記恨，總是蝶戀花一樣，追隨著自己的父母。可有些成年人，有什麽資格去擁有這麽長情的孩子。
“姐，你都離婚好幾個月了，你也該打算一下感情方麵的事了。若是有聊的來的，不妨相處一下。”
斯曉梅搖了搖頭，沒再接話，斯曉慧也不再問。不管搖頭代表什麽，從她表情的黯淡無光裏就可以看出，其實，斯曉梅並沒有完全走出以前的情傷。
女人的長情，是對她自己的致命傷害。這個無情的世界變得太快，或者她偶爾還陷在為什麽之中，但實際上，為什麽沒有任何意義，變了就是變了，或者對方根本就是如此，不過是之前隱藏的太深，善良的人沒有看透。
一時，兩姐妹的聊天陷入了沉默，她們不再說話，隻是在一旁注視著兩個孩子，逗逗和聰聰玩的很是投入，完全留意不到大人世界的話題。
“唉，合適的哪那麽容易碰呢，我托大偉好久了，他那兒到現在也沒給個信兒。”
斯母不禁輕歎了一口氣，又望了望大女兒斯曉梅，當父母的不能陪孩子一輩子，將來老了也不能隻望著孩子，說到底，人生有個相扶到老的伴侶，互相慰籍互相攙扶，才算是一種最理想的狀態。
斯曉慧不由地浮起一臉無奈，很是對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失望。像姐姐斯曉梅這麽優秀的離異女性，真的，在這個浮躁的人世間，太難再找到適合她的緣分。
“你們哭喪著臉幹嘛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我這剛剛跳出坑來，還想舒服幾年呢。”
斯曉梅又嗬嗬一笑，難得的休息日，房子的事剛剛搞定了，沒尋思她媽剛剛喊著放心了，又給心裏壓上一塊巨石。
“再舒服幾年，過了四十歲，更不好找了。”斯母嘴裏又出溜出一句。
“這事還真急不得，大不了以後我們組團養老，總會就著伴兒活到老。”斯曉慧嘻嘻哈哈插了一句。
娘仨一起聽得外麵有開鎖的聲音，等防盜門打開時，飛飛從門縫裏像一條泥鰍鑽進來，直奔哥哥姐姐。
斯曉霞拖著大肚子，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客廳，今天她是給親姐當紅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