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幽靈婆婆
過了除夕夜裏十點，京城五環的地麵上，鞭炮禮花更是紛至遝來，熱鬧勁直持續到過了淩晨才肯休息。這一晚上就是不想守歲，也沒得早睡。這股子氣勢倒讓斯曉慧愈發想念小時候的大年夜。
在她們魯西北的農村，斯馬莊的年俗是遠近聞名的。不說家家戶戶祭祖要在堂屋擺供品，延續到初五以後才能撤桌。就大年夜這晚要吃兩頓餃子。這頭一頓在晚上六點左右，第二頓就在零點的鍾聲敲響時才吃，這兩頓餃子也不是同一種餡料的。更歲餃子，吉祥如意，吃完交子的餃子，家家戶戶都要串門子磕頭拜年，至於小孩子，當然是被特赦不用早睡，沒心沒肺地跟著守歲。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嫁人是一門學問，斯曉慧內心有一種慘淡升上來，從年俗上來講，她這就屬於遠嫁了。遠嫁的女兒，真的是各種不如意，聽得外麵的鞭炮禮花，斯曉慧直覺得惱心。全世界的狂歡更顯得她內心的寂寥，翻開午夜的朋友圈，一群中年老娘親正在惡狠狠地怒罵大年夜的聒噪，因為這讓她們的娃兒，哈欠連天不得入睡。也不是這幫老娘親們不知禮，實在是陪娃熬過一個整天，隻想著娃兒早點斷電，她們也好騰出大腦來心猿意馬一下。
陪兩三歲的垂髫小兒是最難的事兒了，特別是除夕夜這一晚，孩子讓鞭炮聲鬧醒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淩晨一點，這響聲下去了，逗逗才睡踏實了。斯曉慧也是哈欠連著眼淚不知多少回了，小時候過年是淋漓盡致地享受，現在呢，倒是一種身心俱疲的煎熬了。
等逗逗睡熟了，斯曉慧的肚子又咕咕地叫起來，看來是她過於臆斷了，中午在娘家吃的那頓大餐，竟然讓她熬不過午夜，到底是陪孩子是門技術活兒，無論體內貯藏了多少卡路裏都不經折騰。推開陸大偉搭在她身上的手，她輕手輕腳地下床去，準備做點年夜飯犒勞自己。
“你餓了沒有，我肚子咕咕叫了，現在我要去煮點泡麵吃。真沒尋思，這大過年的，方便麵能派上用場，有備而來總是好的，自己張羅好，總不至於餓死的。”
“這速凍水餃跟沒吃一樣，你也給我來點。”
這除夕夜一晚，陸大偉可是妥妥的功臣，帶逗逗放煙花回來，二十四孝式地陪玩連續兩三個小時，累的是人困馬乏，至於斯曉慧幾個小時之前說的好好款待，他真的無力應戰，填飽肚皮是最重要了。
夜深人靜的，斯曉慧又貓廚房裏煮起泡麵來，偶爾會有遙遠的鞭炮聲傳來，聲音很小，不足以驚擾女兒的甜夢，所以她全神貫注地盯著煤氣灶上的小奶鍋，旺旺的藍火上，奶鍋裏的紅燒牛肉麵滋滋地冒著香氣。物以稀為貴，吃過了娘家的餃子對速凍水餃是沒有任何想法的，反倒是這方便麵，成了凡間最美妙的食物。
斯曉慧又打開冰箱門，一股難聞的臭味撲鼻二來，一箱不掃何以掃一屋，一屋不掃何以掃婆媳之罅？她捏著鼻子，從冰箱裏找了兩個雞蛋，又迅速關上冰箱的門。
“大初一的，煮麵條不吉利。”
冷不防一句話飄了過來，斯曉慧嚇一大跳，她轉過身去，婆婆像個幽靈一般站在廚房門口。她知道，這是她老人家又餓了，屋裏裏的香氣饞的她不能入睡，但見了兒媳婦煮麵，一時又忤逆了她的信仰。在她們魯西南一帶，過年吃麵條，一年到頭家裏都不會有順心的事，扯扯拉拉，剪不斷理還亂。
她肚子既餓，又不想寬宥了兒媳婦，為了扞衛自己的氣節，這麵她是吃不到嘴裏一口，因此嘴裏又像塞了兩隻和田大棗，冷冷地放出一句話來，等待兒媳婦的反應。
“嗨！媽，煮都煮了，我們年輕人，沒那些老忌諱的。在我們那兒，大年夜這晚上必須吃兩頓餃子，不然很難萬事如意，咱不也啥沒做麽，若說這老風俗，該扔的扔，不扔了還有個順氣日子麽？！”
斯曉慧笑嗬嗬地回敬幾句，關天鵝也沒挑出什麽話茬來，心裏輕歎了一句，便轉身想回臥室了，現在她的勁頭比不得頭幾年，總是不招小輩兒待見，也確實收斂了許多，不會像斯曉慧坐月子那會，一門心思鬥個一清二白了。不用別的，人老了本身就是一劑猛藥。
“媽，”斯曉慧喊住婆婆，“您要不要坐客廳裏，來一碗麵？”
“不了，晚上吃多了該頭疼了，明天去頤和園就出不了門了。”關天鵝心有餘氣地撂下一句話，便回臥室了。
看來，頤和園已經成為婆婆她皇太後老人家心頭的魔障，斯曉慧暗自感歎一句，端著兩碗雞蛋麵進了臥室。
陸大偉早被香氣勾引地肚子裏裝滿了青蛙，看老婆如此貼心，嘴裏便得意地來了一句：
“等哥吃飽了，過會好好招待你，快去把熱水器打開，洗澡水來得熱熱的。”
倒是應了一句話，溫飽思**，饑寒起盜心。斯曉慧接著提醒了眼前這位哥一句：
“你倒是這會過上了小康的日子，不知道別人還饑寒交迫呢。”
“你啥意思啊，大過年的，帶刺的話平時還沒說夠麽？”
“你媽魔怔了，剛才跟幽靈一樣，又氣勢洶洶地告訴我她明天要去頤和園，你明天可別說伺候我，爬不起來床。我也不能因為知道她要去頤和園，故意整的你腰膝酸軟的。你吃完了就別上廢話了哈，趕緊睡覺。”
“我估摸著要是明天你不出動，這幾天就沒什麽好日子了，我還不如直接帶逗逗回去呢。”斯曉慧不禁厭煩地歎了一口氣，“饑寒起盜心，那是你親媽，她過得不暖和自然要發難我們一家三口，是不是？”
“你也知道那是我媽啊！我媽的事不用你管，我明天不想去，隨她自己便。”
看著陸大偉一臉油鹽不進的樣子，斯曉慧真想把這對母子給掐死算了。一個倚老賣老，一個死魚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