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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瘋狂賭局(二)

  女人總是善忘加健忘的,待孩子生下來後,分娩的那個痛苦就全忘了,這就像女人剛經曆分娩,哭著喊著再也不生第二個。但是世界的真相大家都看到了,過不幾年,很多家庭的二胎都開始打醬油了。


  所以說,女人的痛苦是不是不應該隻推給男人,而是反思一下自己有多健忘呢?


  聰聰呱呱落地,林家上下歡喜不斷,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分娩方式的不愉快,都把力氣用在養寶寶照顧產婦上麵,一家人齊頭並進,林家公婆進進出出操勞,上萬元的育兒嫂鞍前馬後效勞。


  雖然聰聰的聽力篩查沒有通過,但是出院的時候大夫也說了,有好多新生兒也存在聽力篩查有問題的情況,滿月後再來查一次,也都會通過的。所以林家人包括斯曉梅在內,都沒把這個事兒當成大問題來看待。


  但最壞的狀況還是接踵而至了,時間是個劊子手,它剝奪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的聽力,同時把一個年輕的母親擊的粉碎。


  當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個男人覺得這樣低人一等的人生配不上他。


  聰聰原來是先天重度耳聾,經過一係列的篩查,醫院給出最終的結果,斯曉梅和林兆雷竟然有相同序列的隱形耳聾基因。


  其實,人類中的很多個體存在這種隱形耳聾基因,但又因為序列不同,而避免了雙隱形遺傳。但千千萬人群裏,難免有一對不幸的夫妻被選中。


  所以,人類唯一能預料的,就是世事難料。


  得知兒子的聽力被判了死刑,斯曉梅大腦瞬間缺氧了。她腦子裏不斷想著兒子可愛的小模樣,同時又浮現了一個跟童年有關的悲慘的畫麵。


  記得小時候,她們村裏有兩三個啞巴孩子,他們不僅一輩子不能獲得上學的資格,還經常被村人們歧視。如今竟然她自己的兒子也有了這種先天疾病,聽不到意味著很難學會說話,不會說話就意味著不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樣上學,孩子的這一輩子就完了。


  她第一時間就是逮著醫生追問:有什麽辦法讓孩子能聽到聲音,花再多錢也行,隻要孩子能聽得見。懇求醫生的時候,她先是越說越哽咽,之後淚如雨下。


  不要問一個女人做了母親淚點有多低,可能一次小小的感冒都能讓她淚眼滂沱,更何況是孩子得了先天重疾。


  斯曉梅從小到大都是佼佼者,一路坦途,從來沒受到過命運的任何碾壓。萬萬沒想到,兒子的人生還沒開始,老天就跟他開這麽殘酷的玩笑。


  假如可以,她願意代替孩子承受所有的痛苦,不需要給她人前那麽靚麗的人設。


  大夫一邊安慰,一邊告訴斯曉梅,這種情況可以去同仁醫院,做最好的進口耳蝸,而且北京也有聾兒恢複中心,可以去那裏進行聽力和口語矯正。得知進口耳蝸十五萬一個,斯曉梅稍微喘了一口氣,這個價錢他們夫妻一定承受的起。但打聽到做人工耳蝸孩子要全麻,更要在耳朵後麵的頭骨鑿一個安裝內置配件的地方,斯曉梅聽了就全身發冷,承受不住。


  這種情況下,真正相濡以沫的夫妻都會一同挨過去,誰說生活裏不是千難過後還有萬難呢,看這社會上,有多少夫妻因為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傾家蕩產還在苦苦支撐的呢?比起那些更不幸的孩子,那些人財兩空的家庭,聰聰的聽力問題至少因為醫學進步可以得以恢複,甚至和正常孩子並沒有異樣,這何嚐又不是對這個家最大的眷顧?


  然而,當斯曉梅需要一個肩膀支撐時,林兆雷卻一直在落井下石。


  他就像一個時而發作的躁鬱症患者,時不時地對妻子發起責難,不僅在育兒上當了甩手掌櫃,每每回到家,還會動不動挑妻子的毛病。不僅僅是以前的愛稱取消了,更令斯曉梅感到寒心的是,他總是大呼小叫,在自己的父母麵前不給妻子留任何尊嚴:

  斯曉梅,你說憑什麽我的兒子聽不見,你說,這可能是我的兒子麽?

  斯曉梅,這個孩子是不是你和別人生的?


  聽到這樣的混賬話,斯曉梅開始覺得大學教育太諷刺,培養這種的高學曆人才出來,究竟意義何在?為什麽那麽低級的人品,上帝給了他高智商?

  她有點開始嫌棄聰聰,因為聰聰的五官長相像極了他的奶奶和父親。


  但凡有那麽一點像斯曉梅,她也不會覺得林兆雷的話那麽惡心。當林兆雷這麽發難時,斯曉梅並不回他一句話,如果能以逞口舌之快的方式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來的更高級,那別人為自己辯白時,反而都會讓他覺得對方低級。


  但斯曉梅不做聲的時候,林兆雷反而因為妻子的沉默越來越猖狂,但女人的沉默其實並不是卑微,而是看看人性究竟是不是比蛆蟲還要惡心。


  林兆雷,請繼續你的表演,我大可以給你一段時間去發泄情緒,隻因為你還沒揮霍掉我心裏那個最初的你。斯曉梅在心裏波瀾不驚地回複一句。


  聰聰一歲半的時候,斯曉梅開始想著給孩子去同仁醫院做耳蝸了,但手術款方麵,林兆雷總是一拖再拖,那時候,林兆雷開始盤算著生一個正常孩子了:


  憑什麽別人的孩子都哪兒哪兒都好,我林兆雷的孩子卻是個聾子,怎麽努力也輸在起跑線上的那種。


  如果繼續和斯曉梅在一起,他大概一輩子得不到一個正常的孩子,他憑什麽因為這個永遠低人一等。


  最後聰聰的手術費,斯曉梅出了一半以後,林兆雷才肯磨磨蹭蹭拿出另一半。到聰聰一歲半的時候,林兆雷的公司開始走下坡路,不願意出錢也是跟他收入變少有關,但一個父親即便是收入減少,就能對自己的孩子見死不救了麽?

  斯曉梅奔走醫院為孩子的手術操心時,林兆雷已經開始把公司的法人轉移到他父親的名下,悄悄地為分道揚鑣做準備。


  因為和斯曉梅的婚姻,已經讓他定義成妥妥的失敗,再繼續和她在一起,隻配更低級的人生。


  事實上不僅是兒子的聽力問題,生完孩子的斯曉梅不僅對房事不感興趣,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患了盆腔炎。他必須忍著男人下半身的**,每天的日子就像坐牢一樣,他要的是個老婆,不是一個修女。


  所以在斯曉梅說出自己患了盆腔炎的時候,他隻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有病你去看病呀,給我說又有什麽用,我又不是大夫之類的雲雲。


  後來,林兆雷幹脆隔三差五去住酒店了,一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就會摔東西罵人,客廳裏百無聊賴喊一聲:斯曉梅,你怎麽那麽沒用,老讓孩子哭?

  斯曉梅公婆也在一旁得意洋洋,看著兒媳婦就像一個沉默的小醜,至於婚禮上說的,我們一直會待斯曉梅像親生女兒,全都是放狗屁而已。


  怎麽我兒子說什麽她都不為自己辯白呢,瞧瞧,我們就說,大幾歲的女人不能娶回家,還不是坑了我們林家,出門便被指指點點。


  他們不僅看熱鬧,還嫌兒子鬧得不夠大。騎到兒媳婦頭上過日子,讓他們覺得是生活裏最真誠的一種饋贈。


  他們的最大理想說出來,大概不會嚇世界一跳,因為這樣的公婆太多了:兒媳婦最好一輩子忍著,那樣他們可以一輩子過統治者的日子,想帶孩子就帶,孩子出了問題就塞給兒媳婦。


  多好的晚年生活啊,林家二老才不會選擇不看孩子回老家農村。在北京城裏,空調、WIFI、吃的喝的應有盡有,他們英明的兩口子早早生了林兆雷這一個獨生子,現在不過五十來歲,兩個人正值盛年體壯,隻是順帶給看孫子,更多是享受晚年的滋潤生活。


  在北京城裏生活一段時間,他們再也不想回老家攢大糞了。兒子不時地出點幺蛾子,他們也從來不用看兒媳婦的臉色,就像是太上皇皇太後一樣,回村一趟就是出巡視察,村裏的同齡人羨慕的流口水。


  所以後來當林兆雷鬧著離婚時,他們反倒不情願,差不多就行了,但是他們兩個在兒子眼裏也沒有什麽地位,被林兆雷刺了一通,再也不敢說話。


  林兆雷剛提離婚那會,斯曉梅是心痛的。其實,她理解林兆雷一直鬧情緒,畢竟他的人生理想在那兒擺著,遭遇這麽一個大浪頭,換位思考,斯曉梅甚至可以很長一段時間的理解。


  而且,斯曉梅還惦念著過去的那些美好,內心她還奢望她的童話愛情再回來。再說考慮到聰聰,這世界上有哪個母親願意輕易給孩子一個破碎的家庭,除非是想了一千條一萬條路以後,皆是不離婚的路走不通。


  林兆雷這樣狗一天貓一天地鬧著,斯曉梅因為聰聰聽力康複再加上大學裏的教學任務繁忙、一個接一個的科研項目,盡管婚姻苟且的每天濺一身髒汙,她卻依舊沒能認真考慮起來。


  直到兩個月前的某一天夜裏十點多鍾,她下班回來哄睡兒子,一個人又孤單地躺在大床上思考婚姻時,神出鬼沒的林兆雷回來了。


  不知道是剛剛洗完澡的妻子身上的浴液香味吸引了他,還是他的公司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的每況愈下,讓他需要一個懷抱溫暖一下。


  總之他洗澡上床,關上房間的台燈以後,開始對他冷落已久的老婆動手動腳。其實,斯曉梅在林兆雷碰她的那一刻,內心是拒絕的。因為她的心對他已經冰封太久,女人是不願意跟自己唾棄的男人有任何身體上的纏磨的。


  但她又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還是法定上的夫妻,她似乎沒有理由拒絕自己的丈夫向自己索愛,或者這次溫存能讓他們的關係起死回生。


  畢竟,聰聰做了耳蝸以後,他能聽得見這個世界上的聲音了,而且語言能力也大有長進。在斯曉梅眼裏,他們兩口子有什麽權利不給孩子一個幸福的家庭呢?

  就算從女人自己的角度去考慮,不知道有多久了,她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趕走寂寞和孤單,她希望這一晚,自己不是所托非人。


  當林兆雷的喘氣聲在斯曉梅耳邊越來越近,斯曉梅也強迫自己忘記以往的那些種種不愉快,她心裏盼望著,過了這一晚,兩個人真的從死人變成活人。


  房事歇了,林兆雷便呼呼睡去了,斯曉梅有一種想叫醒他,跟他談談心的衝動。但看他筋疲力盡的樣子,隻是像熱戀的時候一樣,給他蓋了一床薄被。


  她又轉頭看了看小床上酣睡的兒子,聰聰正在酣睡,父母的動靜並沒有吵到他們,每晚睡覺前,聰聰的耳蝸都是摘掉的,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他的夢鄉。


  有些話,明天再說也不遲。斯曉梅那一刻又恢複了少女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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