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南宮落衣自述
那年母親離世,父親將年幼的我跟哥哥接到了邊境。
剛到邊境的時候,麵對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打量,我害怕的躲在哥哥的身後,一雙大眼睛害怕又好奇的看著他們,也是在那一天,我見到了曾經無數次讓母親傷心的姨娘們,爹爹的那些妾室。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原來,真正讓母親傷心的人,並不是這些姨娘們,而是被父親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個女人,那個曾經以晉國最美最溫柔的女人,可惜到死我也終究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六歲那年,姨娘們告訴我,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她們隻是在說些好話來恭維討好我,可是她們的話我卻當真了。
她們說,落衣長得這般漂亮,日後的夫君定然是最俊的,我不知道夫君是什麽意思,可我知道夫君是一個除了爹爹跟哥哥以外,長得最俊會對自己好的人。
於是,在某一天的午後,我便一個人偷偷跑出了將軍府,在熱鬧的大街上,我睜大著已經尋找姨娘們口中長的漂亮的男孩子,在一處轉角處,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裏有些害怕的玖歌。
那時我不知道他是第一次來中原,我隻知道那個好像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很漂亮。
我走過去直接問他要不要做我的夫君,可我不知道我的聲音是不是太大聲了,在我問出口後,玖歌看著我就哇哇大哭,最後沒有辦法,我用哥哥給我買的糖人哄好了他,後來我讓他做了我的弟弟。
我經常把他帶回家去玩耍,爹爹跟哥哥也挺喜歡玖歌的,就這樣,我們瘋瘋鬧鬧的長大了。
後來,玖歌悄悄告訴我,他是中原外麵的皇子,直到他十四歲那年突然說要走,我知道他是要回家了,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我目送著他策馬飛奔在大雪中,直到消失不見,從此他也再也沒有回來過,甚至直到我死都不曾再見過她。
十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著我回了皇城,在宮中的梅花園裏,我第一次見到慕容百,那時的他,還是個少年,坐在梅花樹下彈琴,梅花瓣漫天飛舞著,最後輕輕的落在他的衣角,那一瞬間我隻覺得。
那少年,是那麽美,那麽美!
因為南宮家族小姐的身份,我成為了未來太子妃,而那日梅園中的少年便是太子,從那以後,除了他再沒有人住進我的心裏。
我知他喜歡這江山,喜歡那讓父親都害怕觸摸的的權利,隻要是他喜歡的,我都願意為他去守去爭去奪。
褪去了女子的容妝,我穿上厚重的盔甲,每日不停的鍛煉自己,不停的告訴自己,要讓自己變強變得足矣為他守這江山,足矣去爭奪他想要的一切,更想證明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的站在他身邊,能夠與他並肩看天地浩大。
為了這個信念,哪怕整日像個男人一般混跡於軍營,哪怕渾身傷痕累累的已經不再像一個女子,可隻要想到那美得如畫的少年,我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值得。
後來,父親讓我挑選一隊自己的親兵,我從十幾萬人中挑出了兩千人,我像個魔鬼一樣每天與他們一起練習,帶著他們殺退了一次又一次的敵人,因為我想把他們每個人都變得更強,能跟我一起為他鎮守著晉國。
終於,在無數大小戰役中,他們陪著我一起贏了一次又一次,讓敵軍聞風喪膽,不敢再貿然進犯。
在我年滿十五那年,哥哥不幸戰死,隻留下長公主嫂子與我那尚未滿周歲的侄兒,父親也傷心的白了兩鬢,那兩千兄弟見我整日沉默不語麵帶愁容,便各自相約,頂著寒風,在晉國邊城的荒野中,種下了三千寒梅。
看著兄弟們為了給自己種上喜愛的梅樹,一個個凍得麵色發青,雙手滿是凍瘡,我的內心真的被深深觸動著,哽咽得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動。
第二年初春,嫂子因思念成疾離開了人世,我將小小的侄兒接到了自己身邊,父親怕我一個尚未出閣的的女子,帶著個幼子在身邊,日後入了宮遭人話柄,可看著這孩子剛失去父母,又獨自一人留在皇城沒有任何親人在身邊,我不忍心不顧父親反對,堅持將他留了下來。
都說長嫂如母,嫂子雖然是長公主,可自她嫁入南宮家的六年裏,待我如親生妹妹一般,是她認認真真的教會了我女子該有的東西,於我而言,她如嫂如姐更如母親。
剛剛初春,去年兄弟們種下的寒梅挨過了嚴冬,在依舊寒冷的初春綻放了它們的第一季梅花。
我站在漫天飛舞的梅林中,雖寒風依舊刺骨,可看著一顆顆綻放的寒梅,心底卻是那麽的溫暖。
而梅林的一角,站著一個滿身華服的小小少年,亦是梅花瓣漫天飛舞著,那小小的少年讓我想起了與太子第一次相遇的場景,隨風起舞的花瓣依舊是那麽美,那麽美!
“你叫什麽?”我輕輕的問了他一句,他仰著頭依舊淡漠的看著我。
時間好像過了許久,久得花瓣都落在我肩頭上給我的衣服添了些色彩,他才淡淡的說了自己的名字‘百裏殘月’
我知道百裏是傲月的皇姓,也有些猜測到了這小少年是傲月的某位皇子,我輕輕的對他又說了一句話便離開了,因為我覺得這小少年隻不過是一個過客,不必相處太久。
那時的我不知道,日後這小小的少年會成為我的夫君,住進我心中真正無法踢出的人,他說:他叫百裏殘月。
十八歲那年,我等了許久的慕容百終於將我迎回了皇城,跨出南宮府大門的那一刻,我滿心歡喜,可父親卻突然問我:‘後悔嗎?’
我當時隻覺得很幸福,自信滿滿的對父親說:‘不後悔,因為女兒知道他會對女兒好’。
遺憾的是,最後我才知道,我的以為,那不過僅僅是我的自以為是擺了。
進宮後,他待我比往昔更好,讓我不顧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勸告深陷其中,直到我終於發現真相的那一日。
當父親的兵權被他奪走,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對南宮已經斬盡殺絕時,我不顧一切的闖入他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時,看到的,是他對著另一個女子溫柔的笑容,體貼的照顧。
他說:‘南宮落衣,你可恨朕?’
恨嗎?怎會不恨,是:‘恨之入骨’。可我最恨的人不是他,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當初瞎了眼,沒有識清他的真麵目,恨自己有眼無珠,識人不淑。
離開那座宮殿的那一刻,我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甚至連走路的都那樣的艱難。
我想到了父親,急急忙忙跑去法場,哪怕陸陸續續的跌倒,摔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已經再沒有了一國之母的儀態,我依舊爬起來不停的跑著,可當我像個瘋婆子一樣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昔日慈祥威嚴的父親,與南宮家一顆顆的人頭從那肮髒的斷頭台滾落下來。
我瘋了一般提著劍想衝出城外,我知道,慕容百他既然除了南宮一族,下一個便是我的那兩千兄弟,可我沒能衝出去,慕容百讓人將我抓了回來關在皇後寢宮中,直至一道聖旨將我打入了冷宮。
在冷宮的三個月中,我第一次嚐到了人世間所有的痛楚,那些痛苦甚至比在戰場身受重傷還要痛。
南宮一族遭滅滿門,曾經與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無辜慘死,被最深愛的丈夫打入冷宮,曾經為他苦練的一身武藝被強行廢去,女子最珍惜的容顏也盡被毀,那一刻,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麽的恨莫過於此。
在他藏在背後最愛的女人趙雲兒,廢去我一身的武功,一刀一刀的毀了我容顏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曾經梅園中那如嫡仙般的少年,原來,從那時起便已經懂得了如何去算計人心,卻也殘忍如廝。
皇上冊封新後,念與我父親一場特恩賜我一杯毒酒,讓我死的痛快些,
死得痛快些,嗬!慕容百,你是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嗎?
慕容百,人在做天在看,我南宮落衣詛咒你慕容一族,所生孩童都不得好死,也讓他慕容百嚐嚐這無後為終的報應,那時的我隻是心有不甘才發此毒咒,也不知是他慕容百壞事做絕還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在我死後,不曾想,這毒咒竟成了真。
我知道這一刻我就像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恐怖至及,可我想,我這輩子都是照著他的活法去活。
活,我隻能由他,死,卻隻能由我。
我推倒了冷宮裏所有的燭台,我知道,這皇宮中,唯有這常年失修的冷宮才能燒起這熊熊烈火,我站在火海的中央,瘋狂的哈哈大笑,因為我這一生都活在慕容百算計中,這一刻我解脫了,大火不斷的將我吞噬,可那一刻,我甚至感覺不到大火吞噬我的疼痛。
我想,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愛上慕容百這般沒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