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以但是沒必要
衡暝正想應話,卻在抬頭看到枝葉拂動下窈窕的身影後頓時失聲,他張了張嘴:“殿……殿下,薑小姐……”
顧遠洲冷冷橫了他一眼。
叫喚什麽叫喚,他又不是瞎了眼看不到人。
但這點凶狠在對上薑蘅的眼睛時,卻又於頃刻之間化為無形,他抿著唇,眉頭微鎖,一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但親近的人就會知道,這是他無措的表現。
畢竟是第一次翻車,顧遠洲還沒有經驗,自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又或者說其實他知道,但是他拉不下這個臉。
薑蘅淡淡看著他,細看之下,便能察覺出她眼底帶了微末的笑意——並不是嘲諷的譏笑,就是單純地覺得好笑。
她手裏拈了一枝粉白相間的山茶花,正是從前顧遠洲使計送進芳汀苑的“抓破美人臉”。
美人玉立月下,拈花而笑,本該是美到令人啞然無言的場景。
然而如今顧遠洲的啞然,卻多了些無可奈何。
他不說話,薑蘅便開口:“不是說做戲做全套?按照這個道理,殿下現在應該痛哭流涕,告訴我這是誤會。”
顧遠洲:……
衡暝悄悄在心裏豎起大拇指:真狠啊真狠!
薑蘅將手裏的山茶花拋擲到顧遠洲麵前,被他手疾眼快地接住,粉白的山茶映襯得少年麵如冠玉,是這玉京城裏一等一的風流俊逸。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笑開:“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沒當真過。”
衡暝再度豎起大拇指!
薑蘅最後是帶著笑離開的。
雲屏跟在她身邊,擔心極了:“小姐,您沒事吧?”
薑蘅麵色不改:“我能有什麽事?”過了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顧遠洲?沒事。”
且不說她有係統可以查看顧遠洲對她的好感度,就算沒有係統,她也不會那麽容易淪陷在顧遠洲的攻勢下,自然也談不上傷心,又怎麽會有事。
反正,從兩年前,她就已經接受了事實:朝夕相處的家人尚且可以翻臉要她的命,她又怎麽還能要求不相幹的人愛她護她。
薑蘅主仆兩人再回到宴上,已經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際,白鹿台上一片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交織其中,說不出來的浮華靡麗。
唯獨著正紅長袍的那位狀元郎,麵色沉冷,端坐一片燈火葳蕤中,就連他的衣角,好像也染上兩分清冷。
薑蘅從殿外進來,恰逢徐狀元抬眸,隔著燈影人群,滿座衣冠,他遙遙點頭,向薑蘅致意。薑蘅微怔,也向他輕輕頷首。
正注視著徐觀魚的官家小姐們見了他唇邊的淺笑,霎時捶胸頓足,頓覺無望:“他怎麽也認識薑蘅?這兩人又是什麽時候有了交集?”
有膽子稍大的,便湊到薑蘅身邊去問她:“薑小姐今日真真是豔質無雙,光彩照人,隻是不知……你居然也識得今年的新科狀元?”
對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的小姑娘,薑蘅向來是好說話的:“是呀,去歲梁園西樓,我與徐大人曾有過一麵之緣。唔……”
她頓了頓,回憶起當日的情節,好心解釋起兩人的結緣伊始,“當日蔣夢蝶,吳照雪兩位先生命眾位舉子做文章,徐大人的筆似乎是出了問題,我便將我新買的筆贈給了他。”
聽見這話,諸位小姐們紛紛扼腕歎息,隻恨為什麽當初借筆送筆的人不是自己,白白錯失這麽一個好機會!年僅弱冠的狀元郎,這是何等的前途無量!
但眼下從薑蘅嘴裏知道了細情,眾人又紛紛安慰自己:不過是一支筆,想來也算不得什麽,她們說不定還是能爭上一爭的!
心裏打定了主意,眾人又奉承了薑蘅幾句,這才從她身邊散去。
心下對薑蘅的看法也有了些改觀——在宮門前薑蓉鬧的那一出,在場的人縱然沒有親眼見到,事後也都有所耳聞,雖然覺得薑蓉言行無狀了些,但對薑蘅,也是頗有微詞的。
再怎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薑字,薑蓉是妹妹,有什麽不是的地方,薑蘅合該關上門來教訓,怎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她這般丟臉!
但現下見著薑蘅這麽好說話,她們便隻覺得肯定是薑蓉做得太過分,這才讓薑蘅不得不失了儀態。
如今薑蘅在世家貴女圈子裏頭,可謂聲名顯著:盈陽郡主與林婉兒都看重她,與她定親又退親的誠王府世子顧珩至今對她念念不忘,好像太子殿下顧遠洲和她之間也有點什麽不可說的故事。而儒法兩派大儒,似乎也對她很是賞識。
曾經與她作對的尚冬晴、楊幼儀,都沒有落得好下場,曾經對她出言嘲諷過的李家小姐,還有詩社那幾位,今日為了避她的風頭,可都沒有進宮!
而今日白鹿宴上,她所展現出來的人脈也實在令人吃驚,新科進士裏家世最貴重、才學最出眾那幾位,居然都與她有所交集,而且他們在薑蘅麵前,雖然沒有明確表現,但姿態確實是放低了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足以讓人對她刮目相看,畢竟旁的人,能做到其中一兩件,已經足能誇耀吹噓了。
這些都讓小姐們隱隱約約明白了一個道理:她們或許可以不與薑蘅有所交集,但絕對不能與她交惡,這樣的手段,實在令人佩服,也令人害怕。
月上中天,白鹿宴散,大臣們已經喝得醉眼醺醺,相互攙扶著往外走,貴婦淑女們則依舊蓮步輕緩,三五成群在一處,有說有笑地行於扶疏的花木間。
薑蘅落到最後麵,一個人慢悠悠地走著。
顧媺和林婉兒原本相攜著往前走,但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薑蘅不在前麵,又折返回來找到她。
“找了你好久,怎麽一個人走在後麵!”顧媺嗔道。
林婉兒端詳她的神情,片刻後,皺了皺眉:“誰惹你不高興了?”
轉角處,玄色的衣角拖曳在地上。
薑蘅盯著看了一會兒,收回眼神,鬆快答道:“沒有。”
她當然知道她說不高興的話,顧遠洲興許會感到愧疚不安。
但是綁定過係統的前輩們用自己的切身經驗告訴她:男人的愧疚和喜歡,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可以有,但是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