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男德
薑蘅無奈,隻得起身,和衡暝一道去了射場。
射場裏,顧遠洲背對著薑蘅,負手而立,他身前是渺茫雲山,身後是錦繡樓閣,他站在那裏,身形清臒, 卓然風流。
薑蘅走過去,沒好氣道:“殿下要找什麽?”
顧遠洲低低一笑,眼神柔和:“阿蘅,別生氣了,我與她沒什麽。”
薑蘅:?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麽?”
顧遠洲無奈道:“我都知道了,你不就是醋我多看了那個舞姬幾眼嗎?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別的心思,我隻歡喜你一人。”
行,薑蘅明白了,顧遠洲原來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冷淡的緣由,甚至還以為她是吃醋了。
“我沒生氣。”她垂下眼,看著地上枯黃的衰草,“所以讓我過來幫你找東西,隻是借口?”
顧遠洲可不相信她的話,在聽見她的問題時,他一臉坦蕩地點了點頭:“你不理我,我便隻好使計引你過來。”
薑蘅臉色冷淡,眼尾被冷風吹得泛紅:“太子殿下究竟還記不記得我們的身份?我是誠王府未來的世子妃,是您將來的侄媳。你我如此,有悖人倫……”
她聲音漸低,連帶著泛紅的眼圈一起,看在顧遠洲眼裏都成了她愛他入骨,無法自拔的佐證。
他心下覺得好笑,麵上卻清正端方:“這樣才更刺激,不是嗎?”
他要用這樣清正的模樣,誘她入魔。
他要做一泓清寒潭水,映出月亮跌入塵泥的狼狽景象。
薑蘅紅著臉,一個字也不多說,轉身離開了射場。
顧遠洲沒有去追,隻是唇邊浮現出一抹了然的笑。他卻沒有看見,薑蘅轉身之後,便恢複了清清冷冷的模樣,唇角平直,溫和的眼神下暗藏鋒芒,哪裏有一點方才的柔情小意。
等她回了亭子裏,林婉兒好奇問她東西找到了沒有。
她搖搖頭:“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裏,估計找不到了。”
後來到了午時,眾人在山莊裏用過午膳後,便紛紛散去,各自回府。
衡暝和太子府的侍衛等在山莊門口,見著薑家小姐快走過來,頓時拔高了聲音和身邊的侍衛作交談狀:
“你是沒有看到,那個舞姬的眼珠子都快落到咱們殿下身上了。但是殿下何許人也,怎麽可能會為這些庸脂俗粉所動,自然是下令讓人將她眼睛挖了。”
“咱們殿下多金貴啊,能讓那舞姬像妖精盯著唐僧一樣盯著他麽!”
他天花亂墜地說了好一通,主要表達出來的中心思想就是:我們殿下極守男德,旁人多看一眼也要把那人眼睛剜了的,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您薑小姐的事。
然而薑蘅卻仿若未聞,連多看一眼都沒有,便直接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衡暝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這任務究竟是完成了呢還是完成了呢。
薑蘅回府之後,第二天便稟明賈氏,請賈氏出麵將她和顧珩的婚書還有定情信物送還到了誠王府上。
若說她平常找賈氏幫什麽忙,賈氏還真不一定會搭把手,但退婚這事,可是正中賈氏下懷,不需薑蘅多言,她就已經漂漂亮亮地操持好了。
賈氏一麵想借口理由維護兩家的聲譽,畢竟薑蘅到底是薑家女兒,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退婚,外人隻會覺得是薑蘅德行有失,如此一來便會影響到正在議親的薑蓉;一麵將心痛欲絕的世子爺攔在門外,絕不讓兩人有見麵的機會,以免舊情複燃,恢複婚約。兩手齊抓,一個不放。
為著這事,賈氏忙了整整小半個月。
等一切塵埃落定,已經是臘月十三,還有十七天,就到年節。
李嬤嬤已經回了宮,薑府裏風平浪靜,全然無人膽敢議論大小姐的婚事。宜霜居那邊,薑蓉也隻是痛快了一小會兒,在意識到是薑蘅主動退婚,而不是被誠王府厭棄之後,薑蓉頓覺無味,也沒有再抓著不放。
薑蘅倒是毫無自覺,仍然隨心出入薑府,全不在乎玉京裏的流言蜚語。
這天,她忙著要去逸興樓買新出的話本,卻不料在路上與楊長風的馬車狹路相逢。
他的麵色仍然是霜一樣的冷白,襯得烏發如墨,唇色如朱。
“薑小姐,”他遙遙讓馬車停下,等薑蘅的馬車駛過來,他與她打招呼,“薑小姐在千荷山莊裏,隻讓楊某做了一件事。”
薑蘅明白過來他的所指:她說讓楊長風在千荷山莊裏一天時間都要供她差遣驅使,可到最後她也隻讓楊長風端了一碗羊肉湯。
說了願賭服輸,所以他覺得不太夠。
薑蘅拉開簾子,衝他嬌笑:“開個玩笑罷了,真要讓楊公子為我忙前忙後,我可舍不得。”
楊長風淡淡垂眼:“山莊裏,你也說舍不得世子爺辛苦,轉頭第二天卻讓二夫人上誠王府退了婚約。”
薑蘅愣了愣,楊長風的馬車卻已經開始駛動,從薑蘅的馬車邊過去時,楊長風疏冷的聲音在薑蘅耳邊響起:“薑小姐心腸太冷,可得小心哪一天陰溝裏翻了船,自食苦果。”
薑蘅微笑著回他:“楊公子好心,我記下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而後交錯開去,隻剩下長街裏靜默風聲,繚繞回旋。
楊長風這次出門,是要入宮。
快到年節,宮中嬪妃們不得出宮,便隻好她們的家人進宮探望。
楊幼儀如今聖眷正濃,楊長風入宮,自然無人為難,他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楊幼儀宮中,卻被宮女告知娘娘昨夜侍奉陛下,這會兒還未起身。
隻得請他入殿等候。
楊長風頷首。
正殿四麵通風,未燒地龍,隻有角落裏燃著灰炭,不見得多暖和,卻很有些嗆人。
他端坐殿中椅上,麵容平和。
楊幼儀聽聞宮女稟報,翹起蘭花指端詳著染了蔻丹的指甲,柔聲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這哥哥,一向最沉得住氣。”
跟著她從楊家入宮的婢女卻有些不安:“娘娘這般冷待大公子,若他對娘娘心生不滿……”
楊幼儀睨她一眼:“縱是不滿又能如何?他的手再長,難道還能伸到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