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姨娘難不成就沒想過報複回去?憑什麽教人三言兩語,便掌控你的命運呢?”


  薑蓉抬眼,唇邊笑意淺淡,莫名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


  花月瞪著眼睛。


  這些日子以來,她常常自怨自憐,卻是沒想到什麽報複的。


  她很清楚,她玩不過薑蘅。


  當初薑蘅略施手段,便讓她在老爺麵前露了臉,第二天就搖身一變做了府裏的姨娘。她心中謹記著自己的好日子是依靠薑蘅得來,可不敢待薑蘅不恭敬。


  薑蓉看她這樣,便知道她是個糊塗的。當即歎了口氣:“也罷,我早該想到,當初薑蘅三言兩語能說動你來爭你不該爭的富貴日子,閑散生活,你就是個沒主見的。如今哪怕被薑蘅坑害到這步田地……府裏人都說你雖被抬成了姨娘,但和守活寡也沒什麽兩樣了,你卻還不著急……”


  花月聽了薑蓉的話,心底悲哀更甚,她神思恍惚地想,當初如果不是大小姐多此一舉,老爺還會看上她嗎?說不定她暗暗爭取無果,便會放下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尋個老實本分的人嫁了?


  那時的光景,總能比現在這樣守活寡好吧?

  她怨懟地歎了口氣,忽地望見窗上倒映的枯枝的影子,想起來不久前她還是枝頭的花,將日子過得鮮活明媚,而今這才過去多久,她的顏色竟也成了枯枝一般的寡淡。


  “二小姐的意思是?”花月悄悄望著薑蓉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給你出個法子,可以解你心頭之恨,就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了。”薑蓉翹唇,與她耳語幾句。


  她說完,又道:“你被薑蘅寥寥幾句話害成這個樣子,卻不知道薑蘅如今正春風得意吧?她在梁園中大出風頭,玉京中許多權貴人家都認得了她薑蘅,誠王府世子,也像那梨園青樓裏的低賤伶人一般,跪坐在她腳邊為她撫琴。花月,我若是你,恐怕要被氣得嘔血。”


  說到這裏,似乎薑蓉也覺得夠了,搖了搖頭,起身便要走。


  花月咬著唇,忐忑問她:“二小姐會幫我嗎?”


  薑蓉低笑一聲:“當然。姨娘想清楚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她不再多留,扔下這句話便出了莞然閣。


  與此同時,薑蘅那邊也收到了衡暝特意遞出來的消息:楊長風因為和楊將軍表明自己非薑蓉不娶心意,被打得半死不活。


  楊長風究竟是楊家有頭有臉的人物,放在玉京世家中也是不容小覷的存在,是以這樣的醜聞,被徹底封鎖在了楊家內宅中,尋常人輕易難探聽到這個消息。


  若非衡暝,薑蘅也難知道。


  少數得知此事的人,都忍不住為楊長風扼腕歎息,怎麽偏偏就想不開看上了薑家的姑娘。


  薑蘅卻隻覺得蹊蹺。


  楊長風看上去,可不像是會溺於情愛的人。


  他能設計青樓女子與未娶正妻的庶弟歡好,又為庶弟養著這個女子,直至她誕下孩子,轉頭捏了把柄逼得楊將軍將庶子逐出家門,這樣的人,應當比誰都明白色是刮骨鋼刀的道理。


  他怎麽還會放任自己喜歡薑蓉,甚至不惜為了薑蓉和父親離心?


  隻有一個可能,他是在做戲。


  但是戲做給誰看,最後他設置的結局又是怎麽樣,還猶未可知。


  薑蘅唯一能想到的,要麽就是衝她這個人來,要麽就是衝花廳裏那一尊珊瑚樹來。


  她問沾衣:“之前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沾衣道:“奴婢今日才去催過,掌櫃的說明日一早便能送來。”


  薑蘅點了點頭:“太晚了,歇息吧。”


  刀懸在頭上,除了拿刀的人,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它什麽時候落下來。既如此,還不如尋常度日。到底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第二天,薑蘅接到了阮家一位姑娘的拜帖。


  看著拜帖上的署名,薑蘅愣了愣,轉頭看向雲屏。


  芳汀苑接收拜帖請柬的事宜一向是雲屏負責。


  雲屏想了一會兒,解釋道:“這原是昨天該送過來的,隻是門房那邊有事耽擱,今天這才遞了過來。這位阮小姐便是同祝公子有過婚約的,那位慶州太守府上的小姐。她來玉京,是為探親,算算日子,今天下午她便該隨著家人回慶州了。”


  薑蘅捏著拜帖,一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祝懷雪是走得幹脆,卻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給她收拾?


  “祝家和阮家,退親了嗎?”


  雲屏搖頭:“聽說是未曾的。祝家給的借口是祝公子病重了,想同阮家退親來著,隻是阮家卻不同意,說祝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們阮家不願落人口實……”


  薑蘅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祝懷雪分明是夜逃玉京,祝家為了麵子,卻說他病重;阮家也知道祝懷雪夜逃的事——事情鬧得太大,不可能不知道,卻還揣著明白裝糊塗,堅持這門親事。


  說到底是兩家的爛賬,祝家不可能讓阮家上門求證,阮家寧肯白白蹉跎自家姑娘的好年華也要扒著祝家。如今卻是要殃及池魚了。


  心裏想得明白,可是另一方麵,薑蘅自覺又是有些對不起這位阮小姐的。倘若不是她多嘴,祝懷雪會不會就認下這門親事,老老實實科舉,老老實實娶了阮家的姑娘呢?

  “你去阮家,轉告阮小姐,就說我在攬翠樓恭候大駕。”薑蘅將拜帖扣在桌上,對雲屏說完,又看向沾衣,“昨日交代你的事,不容有失。”


  兩人齊齊道是,空翠與煙翡便擁著薑蘅上了馬車。


  得知薑蘅出門之後,花月對著鏡子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窗外的風漸漸緩下來,不再吹得樹搖雲動,她方施施然起身,去了芳汀苑。


  這是她被抬成姨娘之後,頭一回到芳汀苑。


  沾衣見著她,麵上也是有幾分詫異:“姨娘怎的來了?”


  花月將手攏在袖子裏:“許久未見大小姐,便想著來與大小姐說會兒話。沾衣姑娘可否通傳一聲?”


  沾衣“哎”了一聲:“這倒是不巧,小姐今個兒出門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您不如……”


  她還沒說完,就被花月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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