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顧遠洲站在床前,定定看了薑蘅一會兒,隨後轉身離去。
太子府裏仍然燈火通明,衡暝許久不見他,提了燈站在門口,待見了他,首先便見著他額角的傷口,頓時驚呼一聲:“殿下!”
顧遠洲知道他要說什麽,抬了抬手:“進去再說。”
衡暝於是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低聲道是,隨著他進了廂房。
一進廂房裏,他便轉身關上門,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家殿下:“您這是去了哪裏?額角的傷口是誰包紮的?看起來不甚熟練,不若屬下命人去將太醫請來,重新為您上藥包紮?”
顧遠洲搖了搖頭:“今天我出宮之後,便徑直回了太子府。”
衡暝心下不解,但明白殿下的意思是要掩蓋今天夜裏的事,故而也不再多問,點了點頭:“屬下明白了。”
“還有楊家那邊,你盯著點,若是有什麽動作,便知會薑蘅一聲。”他又吩咐道。
衡暝抬眼,很有些震驚。
顧遠洲不鹹不淡地開口問他:“有問題?”
衡暝一個激靈,垂下眼眸,搖了搖頭。
他雖然想不通自家殿下為什麽忽然這樣好心,但是想想,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倒也不差這一樁。
“不用做的太隱秘,適當露些馬腳。”顧遠洲默了默,道。
他要薑蘅記他的好。
如果做的太明顯,依薑蘅謹慎的性子,恐怕會起疑心,隻有她親手查出來,教她明白他想幫他卻不願意讓她知曉的心意,她才能放心。
衡暝雖然仍不明白殿下的用意,但也還是老老實實將他的吩咐記在了心裏。
……
一晃兩天過去,煙翡總算等到薑二小姐那邊的動靜,她連忙去將這件事告訴了白榆,白榆於是早早在府門外守著,等薑蓉乘了馬車走後,白榆便悄悄在後麵跟了上去。
薑蓉今次仍然是與楊長風有約,且仍約在攬翠樓。
攬翠樓是玉京城中素負盛名的茶樓,蓋因其背後東家權大勢大,無人敢在攬翠樓鬧事,兼之私密性在玉京城一眾茶樓中稱得上首屈一指,漸漸地,攬翠樓就成了世家子弟,權貴人物們常去之地。
這次見麵,楊長風給薑蓉帶了一幅畫。
“是抱石山人的《獨釣寒江圖》,聽聞二小姐素喜詩畫,楊某重金購得,又擔心是仿品贗作,所以便想請二小姐品鑒一番,也好為楊某指點迷津。”
薑蓉接過畫,認真看過之後,道:“這幅畫構圖疏鬆流暢,工筆精細而不顯華麗,自成一派清雅,是抱石山人的風格。且,”她頓了頓,對楊長風道,“楊公子你看這印章,大多印章以方正為貴,然而抱石山人性情古怪,偏喜尋奇石作印章。”
楊長風順著她的話望向畫作右下角的印章,果然邊線歪曲,不甚方正。
薑蓉的目光落在印章上:“小女不才,曾有幸見過抱石山人真跡,畫作上的印章,恰與楊公子這幅畫上的印章如出一轍,可見楊公子這幅畫是真品。”她柔聲道,“您且安心。”
楊長風笑了笑,將畫卷起來:“二小姐既然這樣說了,楊某自然安心。”
他低下頭,將畫卷放在了桌上的檀木匣中,而後朝薑蓉的方向推了推。
薑蓉不解其意,疑惑的目光看向楊長風。
楊長風道:“雖說名花贈美人,但我想二小姐清麗高雅,或許名家古畫更能討您歡心。”
他生就一雙繾綣多情的桃花眼,說話時認真看著薑蓉,春水一般的柔情傾瀉出來,教人難以拒絕。
薑蓉愣了愣,而後低下頭:“這太貴重……我不能收。”
沒有正當的名目,她若是收了楊長風的東西,那便是私相授受。
楊長風固然年輕有為,麵容俊美,但是如果沒有確切的保障,薑蓉不願意輕易賠上自己的名聲。
她這些日子和楊長風私下來往,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有趣,他見多識廣,又為人風趣,即便不談風月,同他相處起來也是很令人舒心的。更別提他的身份地位,這一切的一切,都教薑蓉生出目眩之感。
但她還不至於為此迷昏了頭。
楊長風眼裏閃過一絲訝異,但他到底城府深,很快便將這一絲訝異掩了下去,麵上換成更真誠的神情:“二小姐是在擔心什麽?若是楊某此舉教二小姐為難,那倒是楊某的不是了。”
他將自己的自稱從“我”換回了“楊某”,先前的親近意味沒有了,取而代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生疏與冷淡。
薑蓉一下子無措起來。
她咬了咬唇,站起來,同楊長風辭別:“聽聞楊將軍亦是愛畫之人,楊公子不如將這畫贈予楊將軍……贈予小女子,委實於理不合,畢竟無功不受祿。”
楊長風坐在桌前,不曾言語,甚至不看她,便任她這般離去。
等薑蓉維持著笑意回到了馬車上,她才終於端不住,麵上閃過一絲難堪:楊長風將她當成什麽人了?
楊長風轉過頭,看見樓下緩緩駛遠的馬車,眸光陰暗。
他又看向桌上的畫。
一旁侍立的小廝揣摩了一下主子的心思,上前小聲道:“公子,可需要小的將這幅畫送到薑府上?”
楊長風哼笑一聲:“罷了,這位二小姐,胃口比咱們想得要大呢。一幅畫,滿足不了她。”
是他低估了薑蓉,原以為是個心性簡單的,而今才發覺,雖然比不上薑蘅,但也算不上蠢笨。
而那邊,芳汀苑裏,聽了煙翡,白榆稟報的薑蘅,也陷入了沉思。
楊長風在這時候接觸薑蓉,很明顯是為了珊瑚樹的事。
太過湊巧的事情,往往都不是因為湊巧發生。
她想了想,對沾衣道:“去將珊瑚樹搬出來,好幾天沒見著,還是覺得應該擺在屋子裏,有兩分顏色,總讓人看著舒心。”
沾衣道是,轉頭與空翠去了庫房,沒多久便將珊瑚樹搬了出來,仍然放在之前擺放的位置。
薑蘅“嘖”了一聲,話說得好聽,但看到了還是覺得晃眼睛,所幸轉身回了廂房裏。隻留下兩個信得過的小丫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