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楊長風帶著楊幼儀進宮的事,薑蘅是在後來才知道的。
她知道那天,楊幼儀已經被一頂小轎抬進了宮裏。翌日,玉京城裏才名遠揚的楊小姐,便搖身一變,成了宮中貌妍色嬌的楊婕妤。
薑蘅聞言,憂心忡忡地望了望天。
沾衣看她這樣,沒說什麽話,貼心地為她斟了盞茶,是西樓裏薑蘅很喜歡的玉雪明沙。
也不知顧遠洲怎麽就知道了薑蘅喜歡,當天便讓人送了半斤來。
薑蘅自然是乖順收下,又和來送茶葉的衡暝道謝,但等送走了人之後,她第一件事便是仔細查驗,想看看這茶葉裏有沒有摻毒。
從第一回顧遠洲給她送見麵禮開始,她就對顧遠洲能不能做人這回事不抱指望了。
不過好在,這半斤茶葉沒問題。
空翠坐在門檻上給薑蘅納鞋底,聽見煙翡打聽回來的消息,和薑蘅惆悵的歎氣聲,她張了張嘴:“那後麵怎麽辦呢?不若小姐便避著楊家人一段時日吧?”
在小丫鬟眼裏,薑蘅就算再有能耐,也不過是薑家的姑娘,但是如今楊幼儀成了宮中的婕妤娘娘,這便不可同日而語了。
從來民不與官鬥,而換到如今薑蘅身上,這個理也是合適的。
薑蘅道:“你以為我在擔心?我是在想,楊幼儀那麽蠢的人,恐怕在宮裏活不長。”
“花月那邊怎麽樣了?”想起來府裏還有這麽個人,她忽然問道。
初初見麵時,她就注意到花月的打扮不一般,看起來好像和旁的丫鬟沒什麽兩樣,但她身上的衣裳卻有一種淡淡的花香,鬢邊也不同於小丫鬟的紅繩絨花,而是一支素淨的銀簪,簪頭是蓮花模樣,恰巧是薑仲廉最喜歡的花。
這個小姑娘,將所有的心機都放在了她的裝扮上,目的實在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賈氏人不大精明,但好歹在薑府後院待了這麽多年,對一個小丫鬟的心思還是能看得清的。
她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又自以為熟悉薑蘅的性子,便將這個心高氣傲的丫鬟打發到芳汀苑。
她以為這樣就能激得薑蘅對她動手,從而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既能解決心頭之患,又能借著這麽一樁事拿捏住薑蘅的把柄。
薑蘅卻不肯給她這個機會,轉頭便將花月送到了薑仲廉的麵前,還是以一種薑仲廉無法拒絕的方式。
原本薑蘅也隻是順手為之,她並沒有想過要借這個小丫鬟將賈氏從當家主母的位置上拉下來,隻覺得放在那裏能給賈氏母女添一添堵也是很好的。
是以過去了這麽久,她一直對花月那邊不聞不問,今天問起,也並非帶了什麽目的,隻是忽然想起來,隨口說上一句罷了。
莞然閣那邊,也是煙翡一直在盯著的。
她年紀最小,故而也最聽話,薑蘅讓她做什麽,她從來都是服服帖帖地把事情辦好,絕不讓薑蘅有一絲煩心。
所以哪怕這麽久過去,薑蘅甚至都沒想起來花月這麽個人,因著她當初的吩咐,煙翡卻還是一直兢兢業業地盯著那邊。
這會兒聽見薑蘅詢問,她連忙嚼了嚼口中的山楂糕,吞下去之後方才道:“沒怎麽樣,就是二爺最近好像因著公務繁忙,不怎麽去她那邊了,還有薑蓉小姐,也不知怎麽地,這兩人卻是走得近了。”
薑蘅點了點頭,笑道:“便讓她們走近吧,咱們別管了。總有些人要兩隻碗都端起來看一看嚐一嚐,才能分辨得出來哪隻碗裏裝的是蜜糖,哪隻碗裏裝的是砒霜。”
煙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沾衣憤憤道:“可是花月姨娘這麽做,分明是……”
她雖然不甚明白當初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卻也能看得分明,若不是薑蘅運作,花月隻怕是沒有這樣的福氣能被抬成姨娘。而後來薑蘅還親自去莞然閣送過賀禮,花月也曾指天發誓,此後一定待薑蘅忠心。
大小姐與二小姐不合,是闔府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花月當初既然表了忠心,如今再和薑蓉攪和到一起,不是背主是什麽?
薑蘅道:“無妨,總歸我也沒有將她當成自己人。忠心的人有忠心的人的用法,不忠的人有不忠的人的用法。隨她怎麽作吧,不必管。”
沾衣點了點頭,又說起來雲屏,不知雲屏和渡山在臨江怎麽樣了。
薑蘅低頭,將書下壓著的信抽出來給她們看。
雲屏的信恰是今天送到,她已經到了臨江,正在走訪查探當初和薑仲廉有舊的人事。
隻是目前還沒有什麽頭緒。
薑蘅倒也不急,提筆給他們寫了回信,讓他們慢慢來。
莞然閣裏,薑蓉正在和花月品茶。
確切來說,是她在教花月品茶。薑仲廉是個風雅人,他喜歡能書善畫,會琴通棋的女子。可是花月空有一副好皮相,內裏卻是草塞的。
早些日子到莞然閣裏留宿,也不過是圖個新鮮,而今新鮮的日子過去,薑仲廉怎麽看花月怎麽覺得厭煩,索性不再來。
這可讓花月急了起來,高門大院裏,她這樣的女子,沒有了夫君的寵愛,便什麽都不是。正在無望之時,薑蓉卻主動到了莞然閣,說是願意教她這些精細活。
花月喜出望外,哪裏又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會兒,薑蓉當完了老師,將該教的都教過之後,俏皮地眨了眨眼,問花月:“我原先還當你和姐姐關係很好,總是不喜歡你,卻沒曾想,原來你們卻也不如我以為的那般情誼深厚。這我便放心了,旁的不說,我是很喜歡和阿月姨娘待在一處的。”
花月受寵若驚,起身朝她一福:“二小姐不嫌棄花月蠢鈍就好。”
話是這麽說,但是聽見薑蓉對她的稱呼,她還是覺得心下熨帖。
下人叫她,都叫花姨娘,唯獨薑蓉稱呼她阿月姨娘,足見薑蓉待她的親近之意。
薑蓉唇邊勾出一抹笑意,又道:“近來父親不常來你這兒,你在府中日子難免難過,我雖然敲打過下麵的人,但也擔心你過不好,我且如此,怎麽我那姐姐卻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