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顧遠洲方來不久,他原隻是想來這裏躲躲清靜,這會兒被人叫破,便也就去到了薑蘅身邊。
待走近了,他才看到自己之前折來的牡丹不見了,再看方才出聲喚他的那個女人麵前,赫然是薑蘅的丫鬟捧著花。
他皺了皺眉,看向薑蘅:“怎麽回事?”
李知薇見狀,一顆心沉沉落了下去,她不由得慶幸,自己果然是賭對了。
薑蘅想讓她為難,看她出醜,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隨手將太子折來的花轉贈她人,這不是踐踏太子的心意麽?
就算薑蘅與太子之間有什麽,想必太子殿下也無法忍受薑蘅這樣落他麵子。
這下可有薑蘅罪受了。
薑蘅仰頭看著顧遠洲,道:“李小姐說喜歡那花,我便送給她了。”她解釋完,為免顧遠洲發難,先發製人道,“您送了我,那朵牡丹便是我的所有物了吧?既如此,我應該有處置它的權利?”
顧遠洲輕輕笑了笑:“當然。”
他抬起眼,目光落到婢女懷中捧著的牡丹上,又盯著李知薇看了半晌,隨後轉過頭來,對薑蘅道:“一朵牡丹而已,無妨,隻要你想要,梁園中一片牡丹花叢,都是你的。”
他向來肆意妄為慣了,可從來不會在意兩人之間的身份,別說薑蘅如今是誠王府未過門的世子妃,就算薑蘅已經嫁做人婦,也沒有他說不出來的話,做不出來的事。
有些人,生來就是淩駕於規矩條例之上的。隻要他開口,所有的一切,倫理綱常,人情律法,統統要為他讓道。
薑蘅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壓根不會想他說這些話會讓外人對他們的關係產生怎麽樣的誤會,又或者他想到了,卻並不在意,反正沒什麽東西能束縛他。
他是這樣理所當然,也不關心薑蘅會因為他的言行陷入一個怎樣尷尬的境地。說不定,她因他落入這樣的境況,正是他想看到的。
薑蘅垂下眼,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再抬起頭,眸中便是一片羞怯,絲毫沒有了方才與李知薇說話時的高高在上與淩厲姿態,隻剩下楚楚可憐。
也不像桃花了,像枝頭帶露的,將開未開的白梨花。
“三叔好意,阿蘅心領了。”
廳堂裏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表演,心裏隻剩下一個想法:原來殿下好這口?
顧遠洲卻沒想那麽多,他隻覺得舒暢,和薑蘅針鋒相對那麽久,難得見到薑蘅這樣乖順。
他想,若是早這樣不就好了嗎?早這樣,他也就不會對她使出那麽多手段了。
不,也不行,若是薑蘅一開始就和那些高門貴女一樣,他說不準連多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這樣一來,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
還是要慢慢來,想獵得令人心喜的獵物,總是要花費時間和心力的。越是精心布置陷阱,獵到的獵物會越珍貴。
下麵有人上樓來尋顧遠洲,衡暝問過細情之後,到顧遠洲耳邊低語幾句,顧遠洲抬了抬手,低頭對薑蘅柔聲道:“本宮先去忙,過會兒再來看你。”
不得不說,男人的柔情實在不怎麽值錢,也並不太動人。但如果是一個地位尊崇,天人之姿的男人,他所表露出來的柔情,著實十分令人向往。
薑蘅點了點頭,濕漉漉的眸子裏閃過細碎的暗芒,她依舊是那副清淡的模樣,但聲音軟了些許,猶如欲抱琵琶半遮麵的美人,引人分外想要探尋:“好,我在這裏等你。”
待人走之後,薑蘅麵上神情便冷了下來,她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李知薇。
李知薇家世高,又有個在宮中做娘娘的姑姑,慣常出入宮廷,手握權柄的貴人見過不少,可這時候被薑蘅這麽看了一眼,她仍然覺得有些心悸。
她看出來了她的小把戲。
盡管薑蘅沒有什麽表示,但是李知薇,忽然就篤定了她的意思。
林婉兒對自家舅舅和薑蘅之間的事雖然好奇,但也沒有傻到去問的地步。
她深切明白,不是什麽事情,都有她多嘴的資格。
但是她有眼色,卻不代表今日赴宴的小姐們也能有這個眼色。
眼見著太子殿下總算下樓,與一樓的學子們開始交談,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在一旁豔羨道:“殿下居然待薑小姐這樣好,還真是令人羨慕。”
“是啊,不過薑小姐生得容色如此,我倒也不稀奇。”
“聽聞前些日子誠王妃的生辰宴,薑小姐還將尚家那位女學士說得百口莫辯,足見薑小姐除了容色過人,學識亦是不凡。”
女學士說的自然是尚冬晴。當然姑娘們這樣說,可沒有什麽敬佩她的意思,尚冬晴與薑蘅不同,自小長在奉北,這才回京沒多久,便出盡了風頭,走到哪裏都被人交口稱讚,令人眼紅得厲害。
薑蘅相比起來,簡直可以算低調。
眾人這般誇讚著薑蘅,甚至有意模糊、忽略她未來世子妃的身份,並非是就覺得薑蘅真那麽好,隻是薑蘅作為讓太子殿下另目相看第一人,她們作為後來者,想要向薑蘅這個前輩討教些經驗罷了。
存著這樣的心思,說些好話在所難免。
薑蘅將她們的誇讚全盤收下,果然也不藏私,半推半就地就將她們想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與殿下?這不太好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殿下想如何,還能有我拒絕的餘地?”
“為什麽叫他三叔?這,殿下說,別有一番意趣,他喜歡聽人這麽叫他。”
“他喜歡的類型?我方才那樣,他便是最喜歡的,越柔情蜜意,越小意溫柔,他越喜歡,隻是我實在做不來那些,殿下才退而求其次,說我這樣便很好……”
薑蘅抿了口茶,樓下一聲鼓響,她忽然停住,對眾人笑道:“大致就這些吧。”
眾人還想再多從她嘴裏知道些東西,譬如殿下喜歡的吃食衣裳乃至於顏色等等,無奈薑蘅卻怎麽也不肯多說,專心看向了樓下。
惹得她們一陣腹誹:不過是文士宣講罷了,就她也能聽懂麽?真是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