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那咱們就要一直待在這裏嗎?”空翠小聲問道。


  她年紀不太大,也沒見過什麽大風大浪,但是奇異地,因為在薑蘅身邊,所以哪怕如今幾人身陷囹圄,她居然也一點不慌亂。


  仿佛薑蘅身上有某種能令人安心的力量。


  薑蘅托著腮道:“不一定,說不定有些人發現我們不在,就來找我們了。”


  反正,再不濟,她不是還有一支可以化凶為吉的簪子嗎?

  啊……是這樣嗎。


  空翠咬咬唇,竟覺得很有道理。


  沾衣無望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靜默地看著地上的螞蟻。


  顧遠洲一直在明月樓裏等著。


  他雖是此次宴會的主人,但地位終究崇高,萬沒有出去招待客人的道理。


  事實上,以往梁園宴他甚至鮮少露麵,一應事務悉數交給衡暝打理。今日他特地等在明月樓,無非是因為這座小樓正對著那片竹林,倘若薑蘅從竹林裏出來,他可以第一時間看到她。


  她現在應當很得意吧。


  顧遠洲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太看清她,說不定她和他一樣,隻會覺得有些事情是必然發生的。


  機關算盡,又怎麽會是得意事?

  隻是等了很久,竹林外卻始終沒有人影出現。


  顧遠洲終於不耐煩,招了衡暝過來:“她還沒來?”


  這個“她”指的是誰,自然不用說。


  衡暝垂眼道:“聽說早已經到了。”


  顧遠洲抬手摩挲著麵前白玉瓷盞光華的盞壁,笑道:“你去查一查,不要驚動了旁人。”


  衡暝不愧是儲君殿下身邊最得力的助手,甚至無需殿下多言,他就已經能明白殿下說的是同樣對薑小姐十分關注的林小姐和誠王府的世子爺。


  薑蘅坐了一會兒,找到了樂子,水池邊養著一隻胖頭魚。


  看起來傻得很。


  她折了枝草去撥水,胖頭魚被她的動作嚇遠,沒多久又遊回來。


  薑蘅就那麽逗著它,樂此不疲。


  顧遠洲帶著衡暝進到園子裏,便看見薑蘅這幅傻乎乎的樣子。


  與池子裏那隻胖頭魚無異。


  顧遠洲冷嗤一聲:“薑小姐還真是有閑情,上上下下為著找到薑小姐亂成一鍋粥,薑小姐卻在這裏看魚。”


  薑蘅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顧遠洲:“上上下下?一個丫鬟鬧出來的事罷了,何至於如此興師動眾?還是說您的屬下們能力不濟,這才……”她皺了皺眉,而後又舒展開來,“若是如此,玉京城裏有處牙行,裏頭的孩子倒是乖巧,也算中用,不如我介紹給殿下?”


  殿下身後跟著的一眾侍衛們聞言,紛紛磨了磨後槽牙。


  他們可是百裏挑一的精衛,怎麽在這位薑小姐嘴裏,連牙行裏任人挑揀的小蘿卜頭還不如?


  這等陰陽怪氣的功夫著實可恨。


  但是明眼人又都知道,這份陰陽怪氣是衝著他們家殿下去的,是以眾人心中倒也沒有多不忿,更多的是想看看殿下的反應。


  多稀奇啊,玉京城裏多少貴族小姐,世家名媛見了殿下都是恨不得施展十八般武藝,隻盼能留住殿下幾分目光。


  這位薑小姐卻是不按常理,難不成她以為這樣就能引起殿下的注意?

  可是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上一個想用這種套路欲擒故縱的姑娘,還是錢禦史家的孫小姐,她說這梁園的布置匠氣有餘而清雅不足,後來直接被殿下下令趕出了梁園,連帶得錢禦史也告老辭官了。


  而今這位薑小姐居然敢這麽說,隻怕也討不了好。


  孰料正當他們在猶豫要不要為薑小姐默哀時,卻聽見他們一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居然虛心的接受了她的建議,甚至還好脾氣道:“那就多謝薑小姐好意了。”


  沾衣和空翠低著頭站在薑蘅身後,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息,偏偏風雨中心的兩個人對立而望,麵帶笑意,一片歲月靜好。


  顧遠洲沉默一會兒,又道:“冒犯薑小姐的那名侍女,本宮已經讓人處置了,今日之事,還望薑小姐多擔待。”


  薑蘅也沒問他是怎麽處置的青蘿。


  青蘿對她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但是在她想要對薑蘅下手的時候,在薑蘅看來,她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薑蘅沒那麽多心思去關注一個必死之人。


  顧遠洲是大事化小也好,嚴懲不貸也罷,她都不會幹涉。


  同樣的,她也希望顧遠洲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幹涉她接下來的動作。


  思及此,她緩緩笑了笑,細碎的食堂從竹葉的罅隙間灑落下來,為她精致的眉眼與秀麗的衣裙都灑上一片碎金。


  顧遠洲眯了眯眼:“本宮帶薑小姐去西樓。”


  薑蘅低聲應好。


  今日之宴設在西樓,薑蘅是早已經知道了。


  兩人並肩而行,空翠與沾衣自然跟在了薑蘅身後,而顧遠洲帶過來的侍衛,則分成兩列走在了最後。


  衡暝吊兒郎當地走著,沒兩步忽然發現身邊居然多出來個空缺,是原本應該跟在他身邊的危帆。


  他走回去,將人提溜回來:“想什麽呢?”


  殿下對那個薑蘅實在太寬容,這讓危帆很有些接受無能,這會兒被衡暝問起,危帆連忙道:“衡暝大人,殿下難道看不出那位薑小姐欲擒故縱的把戲?還是說,他有另外的打算啊?”


  他太好奇了。


  主要是從來沒有見過居然有人在挑釁了他們殿下之後,還能須尾俱全地從殿下麵前離開的人。


  兩人走在最後,雖然聲音壓得極低,但前麵幾人俱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這會兒麵上雖然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實際上早已經悄悄豎起了耳朵,等著衡暝的解答。


  衡暝卻不知道他們也有這麽多小心思,隻看著危帆,好笑道:“你哪隻眼睛看出來薑小姐對咱們殿下使了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跟在殿下身邊也算是見識過了這位薑小姐的獨到之處,他看得出來,殿下帶了那麽多人來找她,她是真的覺得,梁園的侍衛挺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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