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備禮?”薑蘅垂眸,“備吧,之前我身子不好,他不是給我送了一根百年老參?我記得庫房裏有靈芝,你親自給他送過去。”


  “是。”雲屏詫異應下,小姐和世子可是訂了婚的,如今世子臥病在床,於情於理,她家小姐都該前去探望呀,小姐隻讓她去送禮的話,恐怕堵不住悠悠眾口。


  但她到底也知道分寸,主子行事可沒有她這個做下人的置喙的餘地,是以隻能按照吩咐去庫房挑揀靈芝。


  林婉兒看了看她的臉色,終究不放心,道:“你想去嗎?如果你是顧及著季氏,我倒可以陪你去一趟。”


  薑蘅是個懶散性子,於她而言,誠王府屬實沒有去的必要,顧珩生病,想探望他的人肯定多的數不清,她平白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麽?若是有人拿這事做了筏子,說她薄情寡義,不懂禮數,她也可以將誠王妃所為散布出去。


  正兒八經的嫡妻還未進門,做婆婆的卻已經開始琢磨著為兒子立側室,誠王府不仁在先,難不成她還要上趕著去讓人踩著自己的臉作踐?


  她搖了搖頭:“不過是生場病,有什麽大不了的?小病死不了,大病的話……我去了也無濟於事。倒不如不去打擾他們母慈子孝的和諧場麵。”


  林婉兒想了想,覺得也是,索性她也不太喜歡誠王府,便不再提這事。


  而此時誠王府中。


  “你說這樣真的可行嗎?”


  房門緊閉的屋子裏,唯有窗縫處透進一點光來,滿室昏暗,氤氳著清苦的中藥味。


  顧珩躺在床上,臉色煞白,哼哼唧唧地問身邊的小廝。


  小廝答道:“趙叔那天都說了,薑小姐是個心善的人,連一個車夫都能激起她的惻隱之心,您也肯定能。”


  顧珩望著帳頂,語氣飄忽:“那她怎麽還不來看我?桃紅真的把這件事說給她身邊那個侍女聽了嗎?”


  他咂了咂嘴,又想起來那天夜裏老趙說的話。


  他對薑蘅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這件事在誠王府已經不是秘密了,平素裏下人們在外頭聽見什麽和薑蘅有關的消息,也都會使了法子到他麵前來說給他聽,為的就是討個賞。


  老趙也一樣。


  他說薑小姐是個心軟的人,連府上一個車夫她都會關心。


  謝清亭在旁邊聽著,就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讓他裝病。


  但是顧珩隻怕裝病會適得其反,所以咬著牙狠心在寒風刺骨的夜裏衝了兩桶冷水,硬生生把自己給作病了。


  小廝道:“世子您放心吧,再等等說不定薑小姐就來了,說不定她這會兒已經在給您挑禮物了,畢竟上門探病哪有空手而來的道理?薑小姐懂禮數,肯定不好意思,對吧?”


  顧珩“嘁”了一聲,過了會兒,別別扭扭道:“人來就行了,帶什麽禮物?”


  他說完,揉了揉發燙的臉:“外麵這會兒等了多少人?”


  小廝一愣,隨即道:“小人也沒有數,不過應該不少,小人已經將您的話帶到,但是他們也沒有散去。說是非得見您一麵。”


  “不肯走你不會轟?什麽時候本世子也成了他們想見就見的人?”顧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點小事你要是都做不好,以後也就不用在本世子身邊待著了。”


  小廝聞言,連忙道:“您別動氣呀,小的這就去將人都打發了。”


  顧珩閉上眼,房門開合的聲音響起,屋子裏總算安靜下來,隻剩下他一個人綿長的呼吸聲。


  薑蘅怎麽還不來呢。


  他抿了抿唇。


  衝了兩桶涼水的後遺症終於在這時候爆發出來,分明什麽都沒有想,卻覺得腦子裏一片昏沉,像灌了鉛似的沉重。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終於抵擋不住洶湧的睡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待睡醒之後,天色已經將晚,風雨聲拍打著門窗。


  他想坐起來,卻又因為渾身乏力,連翻個身都難。


  “長福,長福?”


  顧珩鼓足了勁兒,用嘶啞的聲音叫著小廝的名字,卻也不怎麽大聲,話一出口,就被門外的風雨聲蓋住。


  好在長福是個耳朵靈的,他正坐在門檻上打著瞌睡,模模糊糊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於是起身將身後的門推開,果不其然見著已經醒來的顧珩。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世子爺,您醒了?餓了沒,廚房裏一直用小火煨著清粥,大夫說了,您病得重,這幾天都隻能喝粥了。”


  他說完,又想起來方才聽見的世子嘶啞的聲音,連忙倒了杯溫茶送到床前,卻被顧珩一把推開。


  昏暗的屋子裏,顧珩充滿希冀的眼神直勾勾落在長福身上:“她……來過嗎?”


  說完他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長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小聲答道:“來……來過的,見您睡著,便放下禮物又走了。”


  顧珩舒心地笑了笑,長臂無力地垂落在床邊:“她沒來,你騙我的,是不是?”


  長福頭垂得更低,大氣都不敢出。


  顧珩卻沒什麽感覺。


  或者說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盡管聽了謝清亭的餿主意,但是他心裏,對薑蘅能來這件事從來沒有報過任何希望。


  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看著軟和,但實則冷淡得不像話。對人對事都是一樣的冷淡,他又怎麽能奢望成為例外呢?


  就連祝懷雪,不也成了她棄若敝履的人物?

  擷芳樓裏,他還嘲笑祝懷雪,可現如今看來,他和祝懷雪有什麽區別呢?甚至在薑蘅眼裏,他或許還不如祝懷雪。


  否則為什麽祝懷雪能得到她的禮物,那些帶有溫度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小玩意兒,他卻什麽都沒有?


  不過也無妨,誰讓他就是喜歡她呢。


  當初他做過那麽多錯事,如今也終於到了他償還的時候了吧。


  所以難受也沒什麽,痛也沒什麽,都是他該受的。


  水滴尚能石穿,沒道理他就捂不熱薑蘅那顆石頭做的心。


  “去把藥端過來。”顧珩吩咐道。


  他得好好喝藥,早日將身體養好,才能更快地去找薑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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