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的碎照片都撿起來拿回了書房,找出膠水把照片一點點黏在了紙上,拚接好。完整的畫麵就是:商穎躺在血色的浴缸裏,蒼白的臉泛著涼薄的笑,臉頰映著那紅紅的血水令人毛骨悚然。 這就是商穎臨死前發給林應時的視頻上那最後一笑,當時那笑容令我匪夷所思得很。但此刻我終於明白她為何要那樣笑,因為她在讓小浩辰為她複仇。 我本以為那個視頻就是她臨死前的悔悟,是良心發現。卻原來不是,這照片能落在小浩辰的手中,說明她是有預謀的,那個視頻是有人給她拍的。 難以想象,一個母親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自己的兒子,這得多喪心病狂啊?我心頭湧起了一陣陣的悲哀,都不敢相信人性會殘忍到這樣。 我竟心疼起了小浩辰。他可能從來沒有得到過商穎的愛,他與她而言就是個工具,或者是個累贅。 不曉得林應時看到這照片的時候又會多麽難過,我想了想,就把照片從紙上剪下放進了書架上那本很少翻閱的經文裏,他不愛看這樣的書,不會翻到。 我在書房裏待了很久也不見林應時回來,可能沒找著林語。我打她的電話都一直是無法接通的狀態。不曉得她是否跟薑允昊私奔了,還是她故意惹她哥生氣而藏起來了,我希望是後者。 快天黑的時候,我到南院把孩子們接了回來,他們兄妹倆現在正長身體,精力旺盛得很,玩了一天也不見得累。兩個人都不曉得宅子裏發生大事了,還傻嗬嗬問我浩辰哥哥怎麽不見了。 我沒有說小浩辰已經裝病離開了,怕傷到孩子們的心,就借口說他跟林語去玩了,兩人也不疑有他,屁顛顛又結伴去廚房找蓮嫂討晚餐了。 我很擔心林應時,林語的離家出走一定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到這會兒都沒回來,也不曉得找到哪裏去了。我打不通他的電話,打阿飛的又一直在關機中,就有些恐慌了。 我把孩子們哄睡覺過後林應時還沒回來,就開始有些坐不住了。在房間裏來回轉了兩圈還是忍不住出門了,我想去蘭若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邊。 是古越陪我到酒店的,我套房和公司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林應時,心頭的恐慌也越來越強烈了。 尤其是這兩天的夢做得都不好,我真擔心他遇到什麽危險。 我想了很多個他可能去的地方,但都又否定了。最後我想起了林家祠堂,這個地方林應時帶我去養過傷,是放林家列祖列宗尊位的地方,會不會他在那裏? 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又讓古越載我去了林家祠堂。門口的護院已經白發蒼蒼,但他還認得我,告訴我說林應時下午的時候就來祠堂了,到這會也沒出來過。 我心頭一沉,連忙飛快的跑了進去,直奔佛堂裏,真看到林應時就坐在列祖列宗尊位前的蒲團上,目光呆滯地望著那些牌位,一動不動。他的臉上覆滿了悲涼,好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孤獨又絕望。 我頓時鼻頭一酸,輕輕喊了聲,“應時!” 他怔了下才轉過頭,星眸裏盡是血絲,這模樣瞧著好讓人心酸。在外人麵前他是何等張狂的一個人,此時卻像被人擊碎了一身防護,變得脆弱不堪。
我走過去半跪著一把抱緊了他,握住了他的手,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手也冰涼冰涼。 我瞬間就淚眼婆娑了,嗬斥他,“應時你怎麽了?一身衣服濕透也不換下來嗎?生病了怎麽辦嗎?” 他捏了捏我手心,把我推開了一點點,不讓我沾著他潮濕的衣服,“老婆,你怎麽來了?” “人家擔心你嘛。” “有什麽好擔心的,我這樣的人鬼見了都要怕三分,誰又能把我怎麽樣?”他苦澀地笑了笑,眼底卻瞬間多了一層水霧。“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人真的很失敗?所有人在背叛我,卻依然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沒有,沒有的應時,我們都在你身邊。” 我明白他心頭的苦楚,因為我早間那一身的香水味,也因為林語的莫名離開,這都沒法正常解釋。 我若告訴他跟林馳恩之間很清白,那麽香水味怎麽來的?還有林語的離開,她可以用任何一種方式離開,可她卻選擇迷倒了守護她的保鏢們。 林應時是個十分高傲的人,在他的生命中,從來隻有他掌控別人,而無人能左右他。他一直都風馳電掣地跑在前頭,以至於無人能跟上他的腳步。當他霍然回首時,才發現所有陪伴他的人都不見了,所以他茫然了。 看他對自己那麽質疑,我竟無法說出一句安慰他的話。他都難過得跑到列祖列宗麵前來悔過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他頓了很久又道,“我好像是個很失敗的哥哥,也是個不稱職的丈夫。” “不是的應時,你很棒,我很幸運此生此世能遇到你,還能做你的妻子。別難過了好嗎?我們回家好不好,你這一身衣服都濕了,會生病的。” “我沒事,就是想在這裏陪陪媽媽,好多年了,都沒有好好陪她一下。如果我不那麽要強,多關心一下她,她可能就不會離我而去了。” 他碎碎念著,有點兒語無倫次。 我真不曉得,人要傷心到什麽程度才會對自己產生質疑,尤其是像林應時這樣冷傲張狂的人。 我沒有再講話了,就坐在他的身邊聽他講述小時候的事,講林語如何以他為天,和林漠楓一起像跟屁蟲似得跟著他。估計他強大的責任心就是這些點點滴滴造就的,他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 我沒有催促他離開祠堂了,興許在這裏發泄一番,回到家他就能想通一切了。 再說,這地方有我跟他最好的回憶,他天天給我做飯,每天抱著我進出這院子,那時候我腿雖然不方便,但心裏卻很開心。 如今晃眼兩三年,我們故地重遊又坐在這裏,卻好像沒有了當初那份情懷。 我變得貪婪了,以前隻是覺得此生能陪在他左右便是極好。現在嫁給他了,卻想擁有他的全部,身和心,還包括他不願意讓我碰觸的世界。 我看不懂他,卻又渴望占有他全部。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祠堂裏沒有任何取暖設備,所以當陣陣寒風強勢地從四麵八方的縫隙裏鉆進來時,這屋子就像冰窖似得凍人心骨。
但更冷的是人心,林應時的,還有我的。我們明明是夫妻,卻總覺得像隔了些什麽,我進不去他的世界,無法融入他的內心,更不能左右他。 我很害怕,上天給了我們一輩子纏綿相守的時間,而我們自己卻把握不住。 我出門急,穿得也很少,所以在這種寒氣侵蝕下,冷不丁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林應時頓時轉過頭來看了眼我,伸手在我額頭上碰了碰。 “走吧老婆,看你這一臉的疲憊。” 他會折磨自己,但絕不會虧待我,此時看我冷得發抖,也就妥協了。我當然不矯情了,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勾著他的臂彎往外走。 “轟!” 我們剛走到祠堂外麵,空中忽然一個炸雷劈下來,嚇得我一個哆嗦。一抬頭,看到又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從東往西而去。緊接著接連幾聲炸雷由遠及近,轟隆隆在魔都頂上爆開。 林應時擰了下眉,拉著我匆匆上了車。我知道他在擔心諾諾,因為她怕打雷。再說冬天裏打雷的情況不多見,這會兒說不定她已經被嚇醒在哭了。 這一路上他開得很快,麵色漸漸恢複了平日的氣色。我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是整個林家的支柱,一定不能倒的。 車子剛開進庭院,我就聽到諾諾在哇哇地哭喊,一邊哭一邊奶聲奶氣喊“爸爸媽媽”。 車一停,我就忙不迭地下車跑了進去,看到王媽在院子門口焦急如焚地張望著,見我回來連忙迎了過來。“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小小姐都哭了好一會兒了,誰都哄不住。” 我慌慌張張一進門,看到小凡在房間裏哄諾諾,但哄不住,所以自己也跟著眼淚汪汪的。兩人看我回來,都齊刷刷喊了一聲“媽媽”。 我心頭一酸,過去把諾諾抱了起來,她哭得可傷心了,還一個勁抽噎。“媽媽,嗚嗚嗚,媽媽不要寶寶了,嗚嗚嗚,寶寶好怕怕……” “別哭了諾諾,媽媽怎麽會不要你呢,媽媽有點事情耽擱了嘛。你看哥哥都被你嚇哭了,別哭了好嗎?”我十分心酸地道,蹲下身摟著她和小凡不鬆手。 小凡不愛哭,他收口很快。這會兒默默把頭擱在我的肩頭也不啃聲,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 林應時緊跟著走了進來,諾諾看到他哽咽著喊了聲“爸爸”,接著就舉起小手走了過去,要他抱抱。他慌忙脫下了一身濕濕的衣裳,就光裸著上半身抱著諾諾親了親。 “爸爸,你不想要寶寶和哥哥了嗎。”她特別委屈地道。 “傻孩子,你和哥哥都是爸爸的心肝寶貝,怎麽會不要呢。”林應時一臉自責,雙手緊抱著諾諾不斷親吻她粉嫩的小臉蛋。他走到小凡身邊蹲下,輕輕捏了捏他小臉,“對不起小凡,爸爸回來晚了。” 小凡噘著嘴不理他,但卻慢慢把身子從我懷中蹭到了他的懷中,緊緊勾住了他的脖子。於是他一手抱起兩個孩子,在房間裏轉來轉去地逗他們開心。 我輕歎一聲,拿了件睡袍走過去給他披上,他一轉頭就朝我重重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