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端倪

  眾官員散去後,兩位大夫也跟著告辭離去,很快這房裏便隻剩下病人唐維遠、病人家屬唐維謙、主治醫生薑翎,以及醫療掮客蕭觀瀾這幾人了。


  蕭觀瀾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問了薑翎一句:“我有些事想問忠民兄,不知是否會影響他的傷勢?”


  薑翎心道:這個老實錘錘,我把人都清出去,不就是為了方便你說話嗎?


  她裝模作樣地點頭道:“會有一點點影響,但影響不大,你長話短說吧。”


  蕭觀瀾應了一聲“好”,然後蹲下身來,跟唐維遠麵對麵,歉然道:


  “忠民兄,實在對不住,你受了傷本該讓你安靜修養,我卻還拿這些俗務來打擾你……”


  唐維遠笑了笑,“文賢跟我不必客氣,若不是你出麵請來郡主替我治病,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景呢。”


  他隻要一想到自己若是折在漠北,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將會如何悲苦一生,便不由得後怕不已。


  他對蕭觀瀾和薑翎,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感激。


  唐維遠頓了頓後又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與蔣副將之間並無任何仇怨,就在出征前他還跟我說笑,說要讓他的長子娶我妹妹,今後碰麵,我便得管他叫姻伯,這樣他就憑白比我長了一輩……”


  唐維遠到底是習武之人,體力和毅力遠勝普通人,哪怕受了致命的傷,說起話來也是有條有理,先講述了一遍他與蔣東城之間的關係,然後又開始起說事發那日的具體細節來。


  “……眼看得勝在即,也是我冒進了,想著親自下場廝殺一番,鼓舞士氣,便帶著一隊家將下了戰場……”


  薑翎:搶人頭結果悲劇了吧?


  “……廝殺正酣,突然聽到士兵和家將們大聲喊:將軍小心!蔣副將也在喊:將軍快躲開!緊接著我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下馬背,撲倒在地,當時我強忍著劇痛轉頭看過去,隻見蔣副將七竅流血,目呲欲裂,表情猙獰,雙手握著長弓,跪在地上……”


  “再後來,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聽子君說定遠侯闔府被皇上下了大獄,蔣家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我卻覺得,蔣副將當時是身不由己的,他當時的表情,我至今記憶猶新,不是仇視,也沒有陰謀得逞的暢快,而是無盡的悔恨和驚恐,我不信他會射殺我。若文賢真能查出什麽隱情,替蔣副將洗刷汙名,救出定遠候府滿門,倒也不枉我與他共事一場……”


  待唐維遠說完,屋裏幾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雖然他的語氣十分平淡,但眾人卻覺得仿佛有戰場上的金戈鐵馬和屍山血海撲麵而來。


  最後是薑翎出聲打破了沉默:“小唐將軍,不知那位蔣副將的屍首可有搶回來?”


  唐維謙遲疑了一下,點頭應道:“搶回來了,如今還掛在城頭上,警醒世人。”


  這個季節,天氣十分寒冷,幾乎到了嗬氣成冰的地步,屍體保存度應該很高,如果真的有什麽冤屈,應該能從屍體上找到點兒線索。


  “能不能把蔣副將的屍體取下來,我想查看一下。”薑翎道。


  唐維謙有些驚訝,也極不讚同,直言道:“即使郡主不說我也打算把屍體取下來好生安葬了,查看就不必了吧,別嚇著你!再說,男女授受不親,蔣副將的屍首如今定然衣衫不整,不看也罷。”


  薑翎也懶得跟他爭辯,隻轉頭去看蕭觀瀾,如果他也是這個說法的話,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了。


  蕭觀瀾迎著薑翎的目光問:“郡主是不是有所懷疑?”


  喲嗬,這小子還挺上道的,反應不慢嘛!


  她點了點頭,“我懷疑蔣副將是被人控製了,但必須要檢查屍體才能得到準確的結論,搞不好還要驗屍。”


  蕭觀瀾有些遲疑:“驗屍……你不會害怕嗎?若是怕,不如讓衙門裏的仵作來吧,你指點他便是了。”


  薑翎聳了聳肩:“我不怕啊,我就是怕你怕,隻要你不怕,我便不怕。”


  這話十分拗口,翻譯過來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是不怕屍體的,但是我擔心你看到我擺弄屍體,以後看見我會害怕,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神奇的是,蕭觀瀾竟然聽懂了,他鄭重地朝薑翎拱手道:“郡主無需擔憂,你做的一切,蕭某隻會感激敬佩,斷不會有旁的念頭。”


  薑翎放下心來,勾唇一笑:“行吧,那我們現在就走,就讓唐將軍好生休息。”


  唐維謙又勸了一句:“郡主,還是讓仵作去驗屍吧,你去不合適。”


  薑翎笑了笑:“人命關天,有什麽不合適的?我的個人名節難道比定遠侯府數百口人命還重要?小唐將軍莫要再勸,趕緊出發吧!”


  唐維謙隻得歎了口氣,保持沉默,跟薑翎和蕭觀瀾一起出了門。


  傷員唐維遠愣愣地目送眾人出去,有些懵:不是說請小神醫來給我複診的嗎?怎麽就走了?

  薑翎已經徹底忘記了自己來這客院的初衷,跟蕭觀瀾和唐維謙一起,牽來幾匹駿馬,直奔城門口而去。


  幾十分鍾後,城門口在望。


  唐維謙先安排城門口的守軍登上城樓,把蔣東城的屍體取下來,又帶人清理出一座箭塔,讓人把屍體搬進去。


  到了箭塔門口,唐維謙再次勸道:“郡主還是不要進去了吧,我已經派人叫了仵作過來,若蔣副將的屍體上真有什麽端倪,仵作也一樣可以檢查出來,並不是非要你親自動手的……”


  薑翎擺手道:“小唐將軍不必再說了,我主意已定。”


  她說完,當先一步進了箭塔。蕭觀瀾緊隨其後,唐維謙歎了口氣,也還是跟了進去。


  就連珍珠和幾個鳳衛,也沒有退縮的,跟著進了箭塔。


  屍體停放在一塊木板上,木板由兩張條凳支撐著,簡陋,但穩當。


  蔣東城是一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聽唐維謙說,出征前才剛過了四十一歲生辰,是定遠候的嫡長子,日後定然是要襲爵的,這次作為副將出征,不過是來混點戰功以便順利襲爵罷了,本不會有什麽危險,誰能料到會變成眼下這等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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