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道歉

  薑翎直起身來,朝唐婉秋頷首回禮,道:“咱們還是坐著說話吧,剛那一通鼓,可把我累壞了,這會兒站不起來了。”


  唐婉秋不由失笑,點點頭:“悉聽尊便。”而後重新跪坐下來,卻依舊把身體繃得筆直。


  薑翎想了想措辭,確保沒有太大漏洞後才道:“這首曲子我給起了個名字叫《破陣曲》,算是我自己編的吧,就是早些年在鄉下小鎮上看了不少婚喪嫁娶的熱鬧,你們也知道我對宮商角徵羽茫然得很,聽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但對這種咚咚鏘鏘的鼓點卻頗為敏感,聽多了,就經常自己用筷子敲碗敲桌子練習,練著練著,就成曲子了。唐四姑娘若不嫌棄,我回頭便默下來,明日上學時給你。”


  唐婉秋欣喜不已,朝薑翎拱手道:“郡主大才,唐四佩服,多謝。”


  她這一套動作和說辭,倒是很有幾分江湖兒女的味道,若有長輩們在場,定會挨一頓訓斥,但在座都是半大的孩子,不僅不覺得失禮,反倒覺得很高級很時尚,皆是蠢蠢欲動,想跟著學。


  蕭靈兒偷偷看了她哥哥一眼,見他目光落在曲水上,沒注意到自己,便也跟著有樣學樣,朝薑翎拱了拱手:“這譜子我能不能也謄抄一份,鎮南軍說不準什麽時候也用得上。”


  蕭觀瀾心中一動,抬頭看了蕭靈兒一眼,便聽薑翎脆生生地應道:“可以,凡是覺得用得上的,都可以謄抄,不必問我,若真能有用,倒也算一樁功德了。”


  眾人見她這麽好說話,一點兒也沒有端架子、恃才傲物,不由對她的觀感又好了幾分。


  有能力又謙遜的人,總是受人愛戴的。


  此後,這個遊戲又持續了近一個鍾頭。


  薑翎運氣還算不錯,統共隻中了一次招,抽到的簽文是即興吟詠梅詩一首。


  周胤文本想替她作答,但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一杯基酒加三杯罰酒,四位表哥表弟平分。


  二表哥沈慶隆、四表哥沈慶旭、五表弟沈慶鬆、六表弟沈慶豐,一人認領了一杯酒,像是得了什麽褒獎似的,興高采烈地舉杯一飲而盡。


  又幾輪遊戲後,飲了不少梅花釀的眾人開始覺得室內悶熱起來,蕭靈兒便提議去園子裏賞梅,透透氣,也順便活動一下跪麻了雙腿。


  門廳處可供換鞋的區域並不寬敞,而這暗香閣裏主人、客人、仆人加起來共五六十號人,隻能輪番換鞋出門。


  薑翎這會兒還沒緩過氣來呢,便坐在筵席上沒動,打算等旁人都出去了,再跟珠翠和珍珠一同出門。


  沈雲菲見她沒走,便也陪坐著,跟她閑聊。


  與她二人毗鄰的德雅公主也沒起身,雖然她心裏已經有數了,知道事已不可為,但不試試總是不甘心的。


  憑什麽這個草包突然就聰明了,不受擺布了?

  憑什麽一向被眾人討厭嫌棄的人,突然就得人心了?


  憑什麽?

  很快暗香閣裏的人便幾乎都出去了,隻剩身為主人的蕭靈兒和幾位白衣丫鬟。


  德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微微探過身子,湊到薑翎耳邊小聲道:“一會兒出去後,跟本宮走,本宮已經替你跟表哥說項過了,你可得把握機會啊。”


  薑翎愣了愣,轉頭定定地看了德雅好幾秒,這才笑著眯了眯眼,點頭應道:“好。”


  不能喝酒的人生難免乏味,去見識一下這位公主的宅鬥手段也好,省得枯坐無趣。


  德雅看了豎起耳朵偷聽的沈雲菲一眼,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別讓你表妹跟著,不方便。”


  薑翎點了點頭,轉頭對沈雲菲擠了擠眼睛道:“三表妹,你且先去跟她們玩耍吧,我與公主殿下有些悄悄話要說,待說完便來尋你。”


  沈雲菲對如今的郡主表姐崇拜得緊,收到她遞來的暗號,想起至今還在小佛堂裏吃齋念佛的杜姨娘,又想起郡主表姐舉鐵錠時彪呼呼的樣子,心裏那一絲擔憂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帶著丫鬟去門廳處換鞋了。


  過了片刻後,德雅起身出去,等了一會兒,薑翎也由珠翠和珍珠伺候著脫了棉襪換上冬靴,往園子裏走去。


  德雅和周胤文帶著各自的仆從,在暗香閣右側的回廊下等著,兩人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時不時地看一眼門口。


  見到薑翎出來,德雅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


  薑翎蓮步輕移,不疾不徐地朝他二人走過去。


  待她走近,已經喝得麵紅耳赤的周胤文急急上前兩步,雙手交疊平舉於前,躬身呈九十度直角,深深地行了個禮:“文謙酒後無狀,令郡主名譽受損,還望郡主海涵。”


  薑翎於兩米外站定,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略略頷首道:“好說。”


  這小子倒是個實在人,道歉態度比蕭世子誠懇多了。


  周胤文見她沒有得理不饒人,暗暗鬆了口氣,但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心又重新懸了起來。


  他直起身,朝薑翎看過來,一邊糾結措辭,一邊暗忖:

  今日的郡主看起來似乎很不一樣了。


  那日,她穿著十分鮮豔的桃紅色衣裙,頭上插了好幾朵珠花,紅的紫的綠的都有,熱鬧得就像春日裏的花圃似的。


  臉上的妝容也十分隆重,仿佛三四十歲、年老色衰的婦人,對自己臉上的皺紋無可奈何,隻能用脂粉描補一般,粉厚得幾乎見不著人了。行走坐立的姿態也極不自在,扭扭捏捏,裝腔作勢,委實令人望而生厭。


  今日卻是一襲月白衣裙,頭上隻簪了兩朵銀質掐絲南珠珠花,耳垂上墜著南珠耳璫,臉上幹幹淨淨的,皮膚瓷白隱隱發光,齒白唇紅,眼眸清澈宛如一汪清泉,令人見之忘俗。


  加之,擂鼓時的她,拒絕飲酒時的她,從容應對刁難時的她,一言一行看似隨意卻十分得體,仿若行雲流水一般,沒有半點兒矯揉做作之態,委實令人賞心悅目。


  因此,他來此之前打好的腹稿,預想的那些斬釘截鐵的拒絕之言,這會兒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見他支支吾吾一副難於啟齒的模樣,又有德雅在一旁笑得一臉玩味,薑翎便有些不耐煩了,直言道:“周公子若隻是道歉的話,你的歉意本郡主收到了,若無旁的事情,請恕本郡主失陪。”


  周胤文忙道:“郡主請稍等,還……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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