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畫麵消失了,李弦月的視野回到了山崖。
山崖下,遊樂場內的燈火通明更像是一個諷刺的笑話。
她在娜娜的回憶中看到了全部的場景,那種絕望和痛苦直擊心髒,讓她沒法再輕飄飄地說出,他們已經死了這番話。
她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看向一旁的娜娜,“你準備怎麽做?你現在已經自由了。”
娜娜怨毒地盯著遊樂場,聽到她的話,抬眸溫柔地看向了她,“怎麽做?當然是讓他們永永遠遠地困在這裏!受盡折磨!”
她攬過了李弦月的肩,食指指向了遊樂場,語氣輕快地道:“阿月,你看。”
黑色的大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間,遊樂場崩裂塌陷,墜入了黑色的深淵中。
密不透風的血色藤蔓緊緊纏繞著向要逃跑的眾鬼,突然一個鬼影飛向了上空,躲過了藤蔓。娜娜看見這一幕,眸色幽暗,嘴角勾出一個甜美的詭異笑容。
李弦月麵色平靜地凝望著鬼影。
鬼影眼看著就要逃出遊樂場的範圍。
突然,他重重地撞到了一道透明的結界上,身形瞬間變得黯淡,似是馬上就要消散般。一條藤蔓迅速纏住了他,把他拖入了深淵中。
一時間鬼哭狼嚎,尖利刺耳。
“嘻嘻!嘻嘻!”娜娜低低地笑出了聲,她終於報仇了!終於報仇了!清清姐,我終於為我和寒哥報仇了!
清清姐!娜娜看向一旁的李弦月,她想起了清清姐對她托付。
……
摩天輪旁,一個長相漂亮的女人正無聊的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的風景。
“清清姐!”娜娜舉著手大聲地叫著女人。
女人纖瘦蒼白的手撐著草地,站了起來,轉過了身,溫柔地看向了娜娜。
她就是楊清清。她穿著藍色的長裙,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就似夏日的水波般,溫暖包容,讓人忍不住放鬆。
娜娜跑到了楊清清的麵前,雙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地道:“清清姐,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關係的。”楊清清從口袋裏拿出一塊藍色的手帕,微微蹲下,溫柔地擦著娜娜額頭的汗水。
娜娜的臉上忍不住浮上了一層紅暈,她抬起了頭,便望進了楊清清清澈的眸子裏。
她連忙向後退了一步,楊清清漂亮的臉在她眸前放大,她就像看見了仙女一般。
不!對於她來說,楊清清就是她的仙女。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她收留了她,讓她去讀書,為了她的麵子,還給她找了一份工作。
“清清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楊清清溫柔地笑了笑,拉過了她的手,向另一旁的草地走去。
娜娜紅著臉,任由楊清清拉著她,坐到了草地上。
楊清清道:“娜娜,你可以幫我保管一個東西嗎?”
娜娜道:“什麽東西?”
楊清清從長裙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藍色的盒子,她打開了盒子,裏麵是一條銀色的項鏈。
她把盒子遞給了娜娜,“就是這條項鏈。”
娜娜接過了盒子,“清清姐,你為什麽要我幫你保管這條項鏈?”
楊清清剛想開口,“咳咳!”
她低低地咳了起來,她連忙用手帕捂住了嘴。
娜娜著急地輕輕拍著她的背,“清清姐,你的病是不是更嚴重了?你之前說要好了,是是騙我的?”
“咳咳!”
楊清清聲音沙啞道:“我之前沒騙你。不過我現在……可能就要死了。”
娜娜聽到她的話,手放在背上,一時不知所措,“胡說!”
楊清清抬頭認真地看向了她,“我真的要死了,就是這幾天吧。”
娜娜激動地道:“不會的!你還這麽年輕!是不是寒哥不讓你去看病?”
“沒有,他很好。我的病醫院是治不好的”
娜娜聽到她這樣說,心一下沉了下去,清清姐從來不撒謊的,更何況是這種事。
娜娜仔細看了看楊清清,她的臉蒼白的厲害,也瘦了,這麽明顯的變化她竟然沒有看出來。
她自責地錘著草地,楊清清急忙製止了她的動作,握著她的手,用手帕輕柔地擦著她手上的草汁和泥土。
娜娜眸色黯淡,“清清姐,寒哥知道嗎?”
楊清清的手頓了頓,“他不知道。你別告訴他。”
“好。”
“好了,別不高興!”楊清清向她露出了一個陽光的笑容。
她轉移話題道:“娜娜,這條項鏈?”
“我會幫你保管的。”娜娜的手緊緊捏著盒子。
接著,她話鋒一轉,“你要我幫你保管到什麽時候?”
楊清清歎了口氣,“保管到阿月成年就可以了,她成年後,就麻煩你交給她。”
娜娜道:“好。”
楊清清看了看項鏈又道:“如果那一天,阿月變得奇怪了。就麻煩你把項鏈交給她,不用等她成年。”
“好。”
……
奇怪嗎?阿月的確變得很奇怪了。她好像忘記了你們,性格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娜娜怔怔地盯著手心裏的項鏈。
當初清清姐死後,她就把項鏈埋在了摩天輪下麵,因為她聽清清姐說過摩天輪下麵有一個守護遊樂場陣法。沒想到反而幫了她,就是這條項鏈給了她力量,讓她破了封印她的符,讓她有力量報仇。
“阿月,給。”娜娜把項鏈遞到了李弦月麵前。
李弦月看了一眼,道:“我不要。”
“這是你媽媽給你的。”娜娜雙手拿著項鏈想要帶在她的脖子上。
李弦月閃身,躲開了娜娜的動作。
娜娜生氣道:“阿月!”
李弦月麵無表情地道:“你認錯人了。而且是這條項鏈給的你力量吧,給了我,你怎麽對付那些鬼。”
娜娜嗤笑,“你以為我有多弱,他們能對付我不過是有我身體的一部分,現在他們沒有了,不可能對付得了我。”
李弦月沉默不語。
娜娜靠近了她,溫柔地揉著她的頭,“阿月,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你認錯人了。”李弦月道。
但她還是回答了娜娜的問題:“李弦月。”
“弦月,好名字。比你以前的名字好多了。”娜娜道,“阿月,你知道你的小名為什麽叫阿月嗎?””
娜娜揉了她頭,喃喃道:“因為你媽媽說,她懷你和你哥哥的時候夢見了銀色的圓月和無際的黑色湖水。當時她還說,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擔心你們以後命運多舛。”
“月盈則虧”,村長也說過這句話。
李弦月垂眸沉思。
“阿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但這條項鏈就是你的。”
娜娜不等李弦月在說什麽,驀地把項鏈帶在了她脖子上。
李弦月手握住了項鏈,想要把它取下來,但她的手卻穿過了項鏈。
她抬眸看向了娜娜,問道:“為什麽取不下來?”
娜娜看到這一幕也有些吃驚,“你媽媽沒有說,反正她是不會害你的!”
李弦月又用手抓了抓項鏈,但她就是無法取下項鏈。
但項鏈的確也沒有傷害她,她隻好作罷。
娜娜笑道:“看吧!它的確是你的吧!”
李弦月無法解釋,隻好轉移話題道:“你準備一直呆在這裏嗎?”
娜娜道:“不然呢?我現在是鬼,呆在這裏最適合了。”
她又陰惻惻地道:“而且,我還要在這裏好好地折磨他們。”
李弦月皺了皺眉,她想到了宋鈺說要去解決西郊的鬼。
“這裏在京都那個方向?”李弦月問道。
“南邊。”娜娜疑惑地看了看她,“怎麽了?”
“你還是離開這裏吧。”
李弦月頓了頓,又道:“天師協會最近應該會清除京都附近的鬼域。”
娜娜眉眼彎彎地笑道:“阿月是在擔心我嗎?”
李弦月道:“沒有。”
“真的沒有嗎?”娜娜高興地湊到她眸前。
“沒有。”李弦月別扭地扭開臉。
“好吧,沒有就沒有。”娜娜走到了她旁邊不遠處,躺到了草地上,默默地望著星空。
阿月走了後,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李弦月瞥了她一眼,仰頭凝視著摩天輪。
隻要她在上麵殺了張權,她就能離開這裏,隨便脫離張權編織的夢境。但是這樣摩天輪下麵的陣法就會失效,鬼域裏的鬼就能逃離這裏。
她輕輕地瞥了一眼娜娜,“你想去投胎嗎?”
娜娜突然聽到她這樣說,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沉默了半晌,抿了抿唇,聲音幹澀道:“想。”
她在這裏呆了十年,十年間她一直在想清清姐和寒哥,想著以前的生活,想著作為一個人類的生活。
李弦月道:“我送你去投胎。”
娜娜從地上猛地跳了起來,衝到了她麵前,“阿月,你真的有辦法嗎?”
李弦月肯定道:“有。”
娜娜聽到她的回答,反而黯淡地垂下了頭,“阿月,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李弦月逼問道。
娜娜笑了笑道:“沒什麽,隻是突然不想去了。”
“是害怕我付出什麽代價嗎?不用擔心。”
李弦月朝她笑了笑。
娜娜看著李弦月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想著離開這裏,阿月就不會做傻事了。
但她卻被困在了原地。
“阿月!你要做什麽!不要做傻事!”
大量的陰氣從四麵八方匯聚到李弦月的身旁,一滴血從她蒼白纖細的指尖滴落到了地上,嘀嗒一聲,像是滴到了水麵一般。
她麵前緩緩出現了銀色和黑色交纏的鏡子,鏡子穿過了娜娜,瞬間消散在了空氣中。
娜娜閉上了眸子,麵容平靜,身形變得透明,漸漸地從原地消失了。
李弦月臉色慘白,她難受地躺在了草地上。
她望著星空,視線模糊,繁星就像一個個大大的光球,好似就要砸到她的臉上。
她伸出了手,抓了抓,什麽也沒有抓到。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嘴裏滿是苦澀。
“大小姐,你躺在這裏也不怕感冒嗎?”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李弦月的頭頂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抬眸仰望,隻看見灰色的一片。
“阿月才不怕!”她任性地向人影伸出了手。
張權無奈地拉起了她。
李弦月強忍著刺骨的疼痛,站直了身體,仰頭看著他,“張權,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張權揉了揉她的頭發,“大小姐,你現在還有心情?”
“當然!”李弦月嘟著嘴道,“好不容易才上來的,我當然要去坐摩天輪!”
張權隻好道:“好吧。”
“太好了!”李弦月高興地碰碰跳跳地向摩天輪跑去,但她的眼前隻能看到模糊的燈光。
她來到摩天輪座艙前,座艙門緩緩地打開了,她扶著門走了進去。
“張權,快點!”李弦月站在艙門口,興奮地向張權揮手。
張權慢悠悠地走著。
“快點啦!”李弦月催促道。
張權無奈隻好大步跑向摩天輪。
他一進去,艙門便自動關上了,緩緩地上升。
李弦月趴在窗戶上,癡迷地盯著外麵的景色。
張權見她這樣,也看向了窗外,黑色的樹林和深淵,實在說不出哪裏好看。
“大小姐,漂亮嗎?”
李弦月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不漂亮!”
張權道:“那你還看得這麽入迷?快坐下,小心不要摔倒了。”
“才不要!”李弦月任性道,“我還沒有從這麽高看過下麵。而且老爺爺說了,在這上麵許願的話,願望會成真的。”
張權好奇地問道:“大小姐,你想許什麽願?”
“我……”
張權認真地盯著她。
“才不告訴你!”李弦月向他做了個鬼臉。
摩天輪已經升到最高處了。
幽藍色的流星快速地掠過星空,在李弦月眼裏就像一個個火球,帶著罪惡的氣息。
“張權,快看!快看!是流星!”
李弦月興奮地指著流星,張權隨著她指的地方望了過去,神色暗了暗。他緩緩閉上了雙眼,向是在許願一般雙手合攏。
李弦月眯了眯眼,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灑下了大片的陰影。
她整個人就站在陰影中,光與她背道而馳。
幾十秒後,李弦月睜開了雙眼。
“張權,你許的什麽願?”
李弦月走到了他麵前,好奇地盯著他。
張權食指抵在唇上,輕聲道:“秘密。”
“什麽嘛?”李弦月不高興地跺了跺腳。
摩天輪開始下降了,座艙裏突然輕微地開始抖動。
李弦月一時沒有站穩,摔到了張權身上。
“大小姐,我就說會摔吧。”
“我知道。”
李弦月手裏的刀瞬間劃過了張權的脖子,鮮血濺了她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