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魔生,思逝
仙山,單小思整個人訥訥的,入眼的是一座無際的冰山,與其說仙山,倒不如說是冰山。
捱肅斂去仙力,靜默著,仙山的封印,他也無能為力。
“嗬嗬…”,單小思的手蒼白的觸上冰壁,閉上眼,近幾日的所有事,不再去想。滿心的是夜淩天的各種身影,笑著的,板著臉的,霸道的,卻又溫柔的。寒意從掌間直達全身。
單小思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冰壁,白茫茫一片,眼睛卻像可以透穿一切,直直的盯著一個地方,靜寂無聲。
冰山內部,巨狼握著簪子的爪子動了動,朦朧中,感覺有一個亮光,在接近自己,越發的近了,巨狼在黑暗中拚命的抵抗,親近的感覺,越發強烈,那個光團,到底是什麽,自己想要靠近,而且,潛意識裏還有濃濃的想念。
“淩天,我和寶寶來接你回家了哦,我們回家好不好”,單小思恬靜的笑著,不再想任何夜淩天之外的事,她不偉大,不慈悲,她心很小,裝不了蒼生,她隻是一個盼著丈夫歸家的小女人。一襲白衣,仿佛要和這滿眼的冰山融為一體,一手撫上至今還是平坦的腹部,一手依舊撫摸著寒氣入髓的冰壁。
輕盈的聲音入耳,巨狼的耳朵動了動,奇跡般的,雙目悠然睜開,眼裏的迷茫顯而易見,巨大的腦袋轉了轉,冰山外單小思單薄的身子,就那麽毫無預料的撞入巨狼的雙目中,一切定格,雙目還是那般迷茫,狼沒有動,隻是,巨目裏大顆大顆的水珠滾落,誰又說的清楚,道的明白…
單小思心裏在這一刻沒由來的一種澀澀的感覺。發白的嘴唇動了動,終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彼時,腹部傳來一股明顯的波動,單小思條件反射的弓了身子,一手依舊抵著冰壁。這是,單小思眼裏近幾日第一次有了些許興奮的情緒,沒有錯。
“寶寶,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了爸爸了,媽媽也感覺到了哦,是真的”,單小思終於勉強有了一絲笑意。
捱肅在單小思身後聽著,爸爸?媽媽?隨即搖了搖頭,許是爹爹娘親之類的了。
“五百年後,夜淩天自然能歸來,屆時又是一代妖皇,我帶你回去吧,在這裏待久了,對腹中胎兒不好”,捱肅看著眼前清瘦的身影說著。
“怎麽可以丟下淩天一個人呢”,單小思似在自言自語,輕輕的撫摸著冰壁,“單小思本就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在21世紀是,在這個時空也是”。
單小思靜靜的訴說著捱肅不太聽的懂的話,“可是不知什麽時候,單小思在這個時空,有了家人,那個不會說情話,不會浪漫,不懂女人的那頭狼”。
“我哭的時候他蠻橫的抱住我,隻會說兩個字,別哭。有危險的時候,他會趕我走。他縱容我,他用蠻橫的方式給了我一個家”。
“我第一次覺得,不再是為了生存而奔波的機器,而是一個有血有肉,需要人疼需要人愛的女人”,語氣平靜,聲音傳遍了空曠的冰山,婉轉流長,在單小思和捱肅看不到的地方,巨狼的雙目漸漸恢複清明,不再迷茫,隻是那雙目中的水珠,一刻也未停下,打濕了脖子處一片又一片的毛發……
“單小思愛夜淩天,單小思來此就是注定和夜淩天相遇,單小思前世庸庸碌碌而活,前世今生隻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夜淩天”。
“若這個世間沒了夜淩天,單小思隻不過一個行屍走肉罷了”,單小思笑了,笑的幾近癲狂。
冰山內的巨狼,幾次嚐試著動一動,用爪子去抓,觸摸不遠處的冰壁,也想嚎叫,卻無能為力,仙山的封印,怎會輕易破壞,雙目裏的不甘,巨大的瞳孔裏映射著如蓮的白衣少女…
一層冰壁,隔斷了所有……
“都說仙山封印無開啟之法,可是五百年的等待,單小思做不到,他若受苦,我何能安生,更何況……”更何況,我隻是個普通人類啊!我活不了五百年。單小思低垂著頭,心裏默念著,這句話她怎麽也說不出口,她怕,不說出口也許還有一絲希冀,說出口,就什麽都沒了。
現在的單小思已是無淚之人,眸子裏滿是紅絲,卻無一滴淚滋潤,哭,對她而言已經是奢求,單小思豁然轉身,緊盯捱肅。
“告訴我破仙山之法”,強硬的語氣幾乎是從單小思牙縫裏擠出來的。
“沒有”,捱肅回望著,雲淡風輕的回答。
“告訴我破仙山之法”,單小思提高了一個分貝,不依不饒。
“沒有”,捱肅的聲音好似放軟了許多,可回答單小思的依舊是兩個冰冷的字。
“告訴我破仙山之法”,話音剛落,單小思黑白雙翅迎風而張,極速煽動。
“沒有”,捱肅還是那句話,盯著單小思的眼睛,情緒絲毫未變。
“告訴我破仙山之法”,單小思已經被激怒,微風中,黑發飄飛,瞳孔睜大,麵部有些扭曲,顯然氣到了極點。
“五百年,彈指一揮間;五百年後,夜淩天依舊是夜淩天”,捱肅眼睛看向別處,淡淡的說著。
“告訴我破仙山之法”,單小思怔了怔,卻依舊問著同樣的問題,五百年,談何容易,立馬振翅立於虛空,俯視著下方的捱肅。
“也許妖皇五百年後,因禍得福…”,捱肅不覺間用上了夜淩天的敬稱,卻被單小思打斷…
“告知我,何以破仙山”,單小思眼神轉冷,八個字,依舊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雙手背於身後,捱肅沒有回答。
“何法”單小思怒了,不是她不相信捱肅,而是從一開始,單小思就認定,既能進,就能出,雖然她知道事無絕對,但她等不了五百年。她也不是不理解捱肅的難言之隱,隻因困於其中的是那個人,是她的丈夫,夜,淩,天。
“沒有”,捱肅不再直視單小思,扭過頭,閉上眼。
“哈哈哈哈哈,好一個捱肅,好一個仙界,好一個沒有~”,單小思渾身勁氣外放,仰天長嘯,“我今日,便毀了這仙山,融了這冰雪,你捱肅耐我何”…
語畢,單小思身體周遭開始變化,黑白光翅開始迅速擴大,黑翅黑芒乍現,白翅白光傾瀉萬裏,以單小思身體為分割線,天際,一邊為極黑,一邊為白晝。
自開天以來,從未出現過此現象:一天兩色,一黑一白…
捱肅頓覺不對,張開眼,一代仙界宗師,閱曆非凡,驚立當場,衣袖下的手,不可控製的劇烈顫抖。
仙界禁書記:一天兩色,一黑一白,半極半黑——魔神出
單小思狀若入魔,眼眸通紅,陰測測的笑著,雙手快速的結著繁複的印…
沒有狂風,沒有陰森的的氣息,隻有平靜的半黑半白的天,不止是仙山,整個四界,妖界,魔界,仙界,乃至人界,以單小思為中心點,單小思左手邊方向所有地界,天為白茫茫的白晝,不同於平日裏白天的白;右手邊方向漆黑異常,任何照明物件,皆失效…
白裏無黑,黑裏不容白
四界所有生靈,或驚慌逃竄,或仰頭望天,眉頭緊促。變天了
蒙乾羽如一幅畫卷,靜靜盤坐在小院內,清澈的眼眸看向單小思所在的方位,薄唇輕啟,“亦宏,我們的小思,終究還是未躲過宿命,我未能阻止,你在異界,可會怪我”。
聲音如微風般消散於虛空,無人可知。
蒙乾羽緊了緊手中所握的世間另一支浴火血簪,悄然消失於原地。
仙山內部,唯有巨狼,渾身顫抖的死死盯著虛空中的那小小身影,雙目欲裂,仿佛預料到什麽,一聲聲如蚊吟,一遍遍說著不要不要不_要…
“哈哈哈哈”,單小思狂笑著,開始瘋狂的攻擊仙山四處,嘴角陰狠的勾起,仙山焦火四起,大片的冰塊擊碎坍塌…
捱肅呆若木雞………
“好一個沒有,好一個沒有”,單小思著魔般念叨著,手下動作不停,攻擊著。
仙山最中心,也開始搖搖晃晃。
捱肅一口鬱血噴出,身體搖晃,卻仍是絕口不提破仙山之法,眼睛痛心的望著虛空中猶自發怒狂攻的單小思。
大地搖晃,四界各處無一例外,房屋開始坍塌,有河水之地,水勢迅速攀升,一點點吞噬著房舍及生靈。
要亂了,捱肅強穩住身形,他還是低估了魔神的力量,如此下去,四界必將毀於一旦,抬眼望向單小思,心下大駭,此時的單小思,原本漆黑的長發已經漸漸的分為一半白一半黑,這是魔神快要全部覺醒的預兆,毀滅四界生靈的滔天大罪,他捱肅扛不起,“停手,我說,我說,快停手”。
捱肅的聲音清晰的傳入單小思耳中,手中的力量停住,冷冷的俯視著大喝的捱肅。
“我捱肅說到做到,我以仙界之名起誓”,捱肅大吼著,話語中的悲戚,那般明顯。
單小思慢慢收回手中的力量,全然不在意四處的狼藉,緩慢落於地麵,與捱肅搖搖對望。
“我之所以不說,隻因此法太過不人道,還有,封印之人也必定不會答應,仙界此秘密,保守了無數個歲月”,捱肅看著單小思把手,沙啞著聲音道。
“說”單小思完全沒有理會捱肅的意思,大有一言不合立馬動手的意思。
捱肅淒涼一笑:“有一法,可破這仙山,那就是”,捱肅似乎極為不願出口,又不得不說。
頓了頓,捱肅絕然道,”那就是,以你和腹中胎兒的一世精血和生生世世輪回的宿命為代價,融了這開天的極冰,破了這仙山的定製,封印之人自可而出”。
一口氣說完,捱肅似油盡燈枯,頹然倒在地上,臉上土灰一片,“我不是不想解封,隻是代價太過殘忍,生生世世輪回的宿命,用了就永遠消散於這世間,不會再有轉世不會再有…”
捱肅低下頭,沒有說,如果這般做,那仙山將不複存在,捱肅也沒有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隻是,這個辦法卻要牽扯自己要守護的兩個人,他不能拿他們冒險,捱肅想,他事後會自行了斷,畢竟這兩個辦法沒有一個是捱肅願意看到的……
“我願意”,堅決的話,打斷了捱肅的話。
蒙乾羽隱於虛空,眺望著,四界已經大亂,變故來的太突然,各界的王,都不知何在,從懷中掏出浴火血簪,“冰龍,亦宏交給你和我的事,我們守護,守著這四界和小思。小思,我們的思兒,思兒生來就宿命太重,我和亦宏陪了她無數個歲月,她得以慢慢長大,思兒是四界的寶貝,更是我和亦宏手心裏的寶,怎麽能讓她如此就沒了呢”。
冰龍從蒙乾羽衣袖中竄出,身軀變大,親昵的蹭蹭蒙乾羽的臉,並點著巨大的龍頭。
“去吧”,蒙乾羽將手中的浴火血簪放於冰龍頭頂,寵溺道。
一聲嘹亮的龍吟,冰龍飛出,在天際盤旋,冰龍周身開始散發柔和的光,浴火血簪似有感應般,紅光大放,和冰龍遙相呼應,隨即光雨自天際灑下,一點點融入四界,水勢開始下降,坍塌的房屋如時光倒流般漸漸佇立而起,所有生靈,不再慌亂,開始恢複原先的軌跡。天際的黑和白,漸漸回縮,一切,恢複了正常。生靈仿佛忘記了之前的事,皆開始走上原本的生活軌跡。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奇跡二字所能說的明白的。
“冰龍,我們走”,蒙乾羽望著單小思所在的位置,輕聲道。冰龍應聲竄入蒙乾羽衣袖。
仙山,單小思知道,不是自己自私,因為,她奇跡的聽到寶寶的聲音,腦海裏,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媽媽,寶寶願意救爸爸”。
即便單小思已無淚,卻還是紅了眼,捱肅不知道,單小思的那聲我願意,背負了多少。
不理會捱肅,單小思一手撫著腹部,一邊毅然的走向冰壁。隻是單小思看不到,冰壁內的巨狼,使勁的抵抗著壓製,雙目中的水珠,一顆顆滾落,狼身上全是禁製打出的縱橫交錯的血痕,血涓涓而下,卻仍舊拚命抵抗著,盯著冰壁外漸行漸近的白衣少女,愈發的狂暴,反抗的愈發劇烈,巨大的狼嘴中,血一滴,一滴的滴落而下……
單小思走向冰壁的時候,是笑著的,素手摸上冰壁,“淩天,真是的,我要走了哦,卻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一句我愛你,怎麽就不懂浪漫呢”,單小思嬌嗔著,她很少這麽撒嬌的。
“淩天你要記得,我和寶寶都很愛你哦”,單小思明媚一笑。冰壁內的巨狼忘記了掙紮抵抗,看著明媚如陽的少女,如初次見她那般,溫暖了夜淩天整個人。
單小思明媚的笑著,全身的精氣,精血,慢慢的匯聚向手掌,注入冰壁。與此同時,腹部的一股柔軟的精氣和精血自動的也朝手掌匯聚而去,這一刻,單小思覺得自己要崩潰了,那是寶寶,寶寶自己去救自己的爸爸。
想要流淚,卻無淚,再次紅了眼,臉上依舊揚著明媚的笑。單小思體表上的道道光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源源不斷的注入冰壁,而單小思,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老去,臉上一條條皺紋增多且加深,這些單小思都不在意。
唯獨在意的,是,腹部漸漸減弱的精氣,直到在某一刻,腹部的精氣和精血,悠然而斷。
“啊~”,單小思粗嘎的聲音悲鳴而出,之前寶寶的感覺那麽明顯,此刻,單小思知道,寶寶不在了,蒼老粗嘎的聲音自嗓門不斷溢出,“啊~”。
兩行血,順著單小思眼角而下,單小思已無淚,此刻卻為自己孩兒泣血。
魔神泣血,昏暗如夜,天雨滾滾……
四界瓢潑大雨,似是在代替哭不出的單小思哭泣。
整個仙山的寒冰以及所設的禁製,極速消退,單小思仍舊絕然的注入自己的精氣,手不再白皙緊製,異常幹枯,背部也漸漸駝起,單小思此時整個身子,已經如風燭殘年的老人,醜陋的臉龐,佝僂的身軀,渾濁的老眼。
捱肅不忍再看,轉過頭去。
直到最後,單小思的身形漸漸的虛化,不再是實體,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難聽粗嘎的聲音最後響起,“淩天,我愛你,替我和寶寶活下去”。
單小思帶著笑,消散於虛空,彼時,佇立不知多少萬年的仙山,瞬間消失。
巨大的狼軀,赫然呈現。仙山舊處,一望無際的沙漠,風呼呼的刮著,雨依舊下著。
“小思”,蒙乾羽自虛空急急而出,平日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慌亂的情緒。
巨狼顫巍巍的站起身,狼頭望天,靜靜的,沒有嚎叫,雨依舊下著,打濕了毛發,打濕了狼的雙目,是淚,還是雨,誰又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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