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令人憐愛的你
哪怕再頑固的家庭,在“逃命”這件事上的速度也是杠杠的。
“才一個月不到就辦好所有手續了,啪一下,速度很快啊。”坐在學校大銀杏下的長椅上,薑江看著頭頂逐漸由青轉黃的樹葉子,貌似心情不錯:“開始看倆大人那麽不情願的態度,還以為會磨蹭很久,沒想到真跑起來效率還挺高;”
“隻要他們跑了就好,也免了我的後顧之憂。”迎著從銀杏葉間打落下的一小孔光斑,他顯得尤為輕鬆,仿佛今早目送著離開的不是他親生父母,而是一個困擾已久的大麻煩。
或許在這人心中,那個已經失散了十多年的“血緣之家”就是個甩不掉又逃不開的麻煩也說不定吧?看他那個真心舒眉的表情,被迫坐在他身邊的李會長如是想。
李會長,不,應該是已經辭去學生會長的普通同學李一扇,對於身邊青年這種有事沒事都喜歡拉人出來的行為其實是相當不滿的;就比如現在,在這夏季末的燦陽之下,他本打算去圖書館裏消磨一個下午,然一通沒有事先通知的緊急電話瞬間打斷他的預定:
“我知道你在學校,十分鍾內來學校後門大銀杏處集合,該討論下一個階段的準備工作了。”一道慵懶又理所當然的指令從電話那頭傳來,叫人聽了就恨得牙癢癢。
就算是隔著屏幕,李一扇也能想象那頭那人優哉遊哉坐在樹下,既嬌氣又傲慢,還時不時抬抬腕子計個時的樣子。真是的,這種大家族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最難伺候了。心中暗罵一句,他不得不放下原計劃匆匆趕去那顆後門的大銀杏處。
等真到了地方,他發現眼前一切與自己的想象好像有那麽點不同:該傲嬌偷懶的那人的確就在長椅上端坐望天,可身邊並非空無一物,而是無端多了三個免費勞動力。
“我覺得要搬出來,就薑江這樣的最好還是單獨租個一居室比較好;”“不過房租最好還是省著點,畢竟斷了夥食,手頭再有錢也得省點花;”“而且租住位置又不能太偏,不能讓他們家裏人有可乘之機,還要盡量和我們距離近一點。”……
夏末的樹蔭下,214三猛男正拿著一摞摞租房宣傳單,對著上麵圈圈點點。
雖說看上去很無聊,可這的確就是薑江的下一步準備計劃,即:在過年時被趕出薑家前,先找好隨時可用的出租房,免得到時候流落街頭。
不過,嘴上說是給自己找房子,怎麽其本人就坐著不動呢?看看三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樣子,再瞥一眼旁邊端正做好明目張膽偷懶的薑江,李一扇覺得自己三觀收到了衝擊:這人是真的想租房子麽?
還是說,這種“自己不動,全靠隊友”的做事方法就是薑家的風格?在他還站在原地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懷中就被人強行塞了一遝宣傳單:“別光站著,你也幫忙篩一篩啊?都是剪紙人有什麽特殊需要你應該很清楚吧?”
“快,一起看看,這附近有什麽適合你們這種人搬過去的地方,”看著他的眼睛,紀南星表情誠懇:“到時候我們好幫著薑江一同搬過去。”
“啊?啊,好。”條件反射接過宣傳單後,李一扇還真翻幾頁,隨後一醒神又差點把單子扔回去:不是,就找個出租屋這麽點小事,薑江他憑什麽使喚這麽多人幫他做啊!
要讓人幫忙就算了,關鍵是他自己還死坐著不動,這合適嗎?顫顫巍巍端著手頭的單子,這人頓時就一肚子無名火往外冒;看看那個始終兩眼放空麵朝天的青年,他臉上已經開始帶出點情緒:“喂,那邊那個看上去沒事做的薑家小子,你看上去很閑啊?”
“要是有那欣賞風景的空隙,不如來給自己選個房子……”可他話說一半,就被身後人捂了嘴:“噓,在薑江麵前,你說這些幹什麽?”
“你以為薑江是真的在偷懶麽?”將人合力拉到樹蔭下,紀南星豎起手指,做了個禁聲的姿勢:“怎麽可能!我們早在寢室裏就問過他關於租房的事了;”
“他之所以那個樣子,是因為想租房子,但是又根本不知道該租什麽樣的,或者該怎麽租;其實他對出租屋一竅不通,但是又不想讓人知道,才故意做那個樣子;”說著這人又往後一指,嘿嘿一笑:“那人就這麽愛麵子又死傲嬌啦;”
“不過很可愛,對不對?”說完,三人臉上都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慈祥笑容。
你們這寢室是集體被聖母病毒感染了麽,居然還覺得這種死要麵子結果拖人下水的行為“很可愛”?作為一個正經的前任學生會會長,李一扇表示自己並不是很理解這些腦洞人群的腦回路,不過多年的工作經驗還是讓他嚐試著包容對方:
“那個,你們為什麽那種不幹活的人,嗯,很、很可愛呢?”小心斟酌了詞句,他盡可能在表達自己疑惑的同時,又不那麽失禮:“我的意思是,他都這麽大個人了,有些事不是必須得自己學會或自己做的嗎?”
“為什麽你們還願意幫他?”說完他眨眨眼:在你們心裏,究竟把那人當做什麽了啊?
“誒你這話說的,”易婷婷這麽問,紀南星就不樂意了:“不就和‘因為你是大學生,所以你必須會修電燈泡,否則就是大學白讀’一樣的無理取鬧?”就和“大學生”與“修燈泡”之間關係一樣,“到年紀”和“會做事”不也是倆完全無關的詞麽?這是這人內心的想法。
並且有這想法的還不止他一個。“薑江從一開始就身體不好,在班上也不善於交際,又沒什麽朋友的,要是我們再不幫著點他就該吃虧了。”瞪一眼身邊的前任會長,豆莢語重心長。自從他也辭去學生會工作後,整個人態度就放開了許多。
在該懟人的時候,他絕不會礙於麵子手軟:“那麽瘦小一個紙一樣的人,風一吹就散了,哪能讓他成天拿著宣傳單往外跑?要是被騙了,受傷了,勞累過度了怎麽辦?”一邊歎著舍友的脆弱,這人也不忘紮紮前領導的心:
“這樣的人就該被好好護著,畢竟又不像某個跳二樓窗戶的,那麽皮糙肉厚耐磋磨!”
我不就跳個窗戶嗎,哪兒就算皮糙肉厚了?被曾經的秘書這樣懟,李一扇簡直欲哭無淚:好你個竇重山,這麽快就把我倆之前一起奮鬥的日子忘幹淨了?我也是個身體脆弱需要照顧的施術者好不好!
憑什麽那邊那個能躲懶,我就得站出來當苦力?就因為我比他看起來結實那麽一點點嗎?捏捏自己手臂上薄薄的肌肉,李一扇胸口鬱結還未散盡,就又被人一掌拍在背上:“沒事的,你不能理解我們宿舍之間的友誼,我們也不會怪你;”
“悄悄告訴你,雖然薑江總覺得我們是‘小弟’,但在我們心中,他永遠是我們的兒子。”帶著溫柔的微笑,胖胖小心靠近:“作為他的‘爸爸’,我們才願意幫他,願意保護他脆弱的自尊心;”
“而且,有時候從後麵看過去,他真的很像一團軟綿綿的小倉鼠。”
不好意思,你是在用“倉鼠”來形容一個剪紙世家內最危險、最強大、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新一代施術者嗎?聽了214眾人的形容,李一扇整個人都魔幻了;長期生活在家族裏的閉塞讓他實在無法把“薑家繼承人”與“軟乎乎的小動物”聯係一起;
也許某個角度的錯視,可以解答這個形容詞吧?看著長椅上那個背影,他不由眯起眼睛,企圖從上麵找出點與“可愛”相關的東西。
而他這一找,還真是見了鬼了!從背後看過去,薑江那個瘦瘦小小,癱在椅子上裝滿不在乎,又兩頰鼓鼓耳廓通紅的樣子,真是好像一隻找不到糧食,又死要麵子和飼主生氣的小倉鼠啊!
雖然同為男生,但此時的李一扇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薑家繼承人,還真有那麽點可愛呢。
難道說,這種脆弱又傲嬌的魅力已經無視了性別,可以直接影響別人嗎?對著那個背影擰了會兒眉毛,他突然就想清楚了:不,不不不,這不是性別的問題。
正因為是男生,所以才更容易被這種弱小的力量所打動!
思考這件事得站在普通人角度。摸摸下巴,李一扇暗暗感歎道:試想一下,還有什麽比一個美麗而脆弱,又嘴硬傲嬌缺乏常識,其實卻時刻粘著你依賴你又離不開你而且還身體不如你的美人更能引起男人的英雄情結?
而這種英雄情結一旦被調起,那人也就跟免費勞動力沒什麽區別了。嘖一聲,他看著自己手上的宣傳單,又是一歎:不過要達到這一步,首先得有個紙美人的皮囊才行。
這也就是薑家人,要換做一個五大三粗的,沒在宿舍裏打一架怕是都出不來人。看一眼身邊三個自願勞動的“慈父”,再看看長椅上那個紅了耳朵的青年,李一扇晃晃腦袋,最終還是認命開始工作。
沒辦法,美人之所以惹人憐愛,就在於他美而不自知。
看在那人不諳世事的份上,自己就算幫上一幫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