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記憶失控

  “僅憑一條短信就到這個地方來,我們是不是草率了?”踩在荒突突一片簡陋至極的建築工地上,紀南星突然就對自己在“兼職”選擇上的莽撞感到一陣不安:這種嚴酷環境還是學生會會長介紹的,居然連薑江家鋪子三樓的小閣樓都比不上。


  早知道就直接去他家呆一個暑假了,工資高不說,人身安全及三餐溫飽也是有保障的。想起自己被“保證過四六級”衝昏頭腦時那個白衣青年天塌下來的表情,他就覺得有種負罪感從胃部一直升到眉心中間:

  “你說,我們現在坐車回去的話,薑江那兒還收人不?”把眼前落後至極的場麵與城市中心的繁華一對比,也難怪他在下車第一眼就開始打退堂鼓:“要不給你那什麽會長說一聲,這個暑期兼職我們還是不去了吧?”


  “這地方看著就不是人待得地兒!”還是包吃包住的,說不定是下煤窯挖礦,晚上得集體躺露天休息。


  “可我們已經答應會長了,現在要再想回去,也沒車接送啊?”吞一口口水,看著與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兼職環境,豆莢也是後悔的不行;然想想李一扇承諾過的“下一屆學生會會長”,他又不得不鼓起勇氣:“說不定這裏並不如看上去那麽荒涼呢?”


  “而且你看,那邊也不是沒有集裝箱式的員工宿舍,基本用水還是能保證的!”指著遠處孤零零幾個水龍頭,他語氣歡脫的像報喜一樣,極力從麵前這種破敗場麵中找到閃光點;即使他內心清楚這個所謂的“幫忙兼職”多半是被會長騙了,但現在已沒有退路不是?

  暑假還剩近兩個月,他們無論如何也得在這酷似西部世界的地方硬著頭皮完成工作,且工作還得盡量做得漂亮。


  這都是為了自己以後的會長職位鋪路啊!攥緊拳頭,豆莢賠著笑臉連拉帶推的總算把身邊極不情願的紀南星說服勉強在這兒待到開學,並在兩人去工頭出報了道又分了宿舍放好行李後,正式拉著對方開始這荒唐至極的“暑假兼職”。


  由於地理位置實在偏僻,兼職期間的兩人手機完全沒信號,無法同外界聯絡,且那個安排兼職內容的李一扇自始至終都沒出見過;沒有離開工具又找不到手機信號,兩人隻能擠在“西部世界”狹小的辦公室裏共享那一點點陰涼,埋頭處理桌上一堆堆外文編寫的文件。


  雖說工作似乎總也見不到底,不過能鍛煉英文水平這一點,那個會長倒是真沒說謊。一撇嘴,紀南星還記著對方曾大聲宣揚過自己“身體虛弱還鑽小樹林”的破事兒。


  在日複一日的枯燥兼職中,兩人逐漸開始回憶過去,並對以前的經曆產生一種額外感觸。


  “老紀,你有沒有發現,其實薑江這人還挺粘我們的?”一邊翻譯手頭資料,豆莢一邊回想起自己在學校時悠閑的日子:“而且他不是粘我們中哪一個人,是三個人一起粘;”


  “雖說那人平時總擺出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高冷樣,其實他就算放了假也離我們沒多遠,你不覺得這有點奇怪嗎?”摸摸下巴,他又想起上個寒假被“偶遇”所支配的恐懼:

  由於身在同一城市的緣故,薑江在那個寒假簡直是無處不在,就連他平時出門買個零食都能看到那人站在街角對自己招手。


  這明顯不是一句“好巧”能解釋的了,這妥妥的就是有計謀的跟蹤啊!想想當時那人麵無表情打招呼的樣子,豆莢就忍不住後心一涼。


  薑江其實是個粘人精?對於舍友這種說法,紀南星原本也是不認同的;可當他把寒假時對方大費周章隻為“打個招呼”的行為拿出來細細思量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觀點居然還真有那麽點道理。


  “確實,他是挺喜歡把我們三個聚一起的,搞得好像我們仨離了就會出什麽大事似的。”摸摸後腦勺,對於薑某人這種隱藏在日常中的怪異行為,紀南星也是不甚在意,隻將其當作一種孤獨群體的特殊癖好。


  “大概舊式家族長大的繼承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嬌氣又矯情的毛病吧?”隨口打個哈哈,他輕描淡寫將這事揭過去了,隻是在心頭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他並不願意深究對方這一行為背後的秘密,隻想把它當成個“幼稚玻璃心”的笑話一笑而過。


  然三天後的經曆,讓他不得不再度思考關於“粘人精”背後的隱秘。


  青年人的適應力是驚人的。短短幾天朝九晚五處理公文的經曆已讓倆難兄難弟完全適應了兼職中的枯燥生活;他們看似已經認命,老老實實做著手頭上沒什麽意義的事消磨時間,順便聯係英文讀寫;

  隻不過在閑暇之餘,兩人依舊回想起上幾個暑假的經曆。


  “那個時候雖然也是三人擠小閣樓,但工資是真的高,福利也是真的好。”輕歎一聲,勉強翻譯了一篇全英文報告後的紀南星伸個懶腰,又開始碎碎念:能發統一圍裙又能被漂亮姑娘包圍的兼職,才叫做真正的大學兼職啊!


  “沒錯,那時候就連我都挺受歡迎的。”推推眼鏡,豆莢也一通感慨:“現在想起來,這一切都得感謝那個雇傭我們的那個、那個、那個誰來著?”


  摸摸鼻尖,他突然為難起來:“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我怎麽突然間不記得了?”


  “誒呀,都是好朋友,你怎麽連人家名字都忘了呢?”那時的紀南星還有閑心笑別人,然當他自己回憶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記憶出岔子的並不止豆莢一個:

  “哎,那人叫什麽來著?”拍拍腦袋,他努力回憶起前些天剛談論過的某個關鍵人物:“就是你說他‘粘人’的那個,白白淨淨,軟薄如紙的……等等,那人真的很瘦弱嗎?”


  “應該不會有人纖細成那樣吧?”摸著下巴,不回憶還好,一回憶他才發覺不止名字,自己竟連那人的麵貌都記不清;就像腦子裏被塞了快橡皮一般,有關“那個人”的資料正在被一點點擦拭幹淨,最終連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為什麽我們的記憶會變成這副樣子?相互對視一眼,兩男生都從對方驚慌的神情中意識到大事不妙。雖不知道這種“記憶失控”情況是自然現象還是這裏的特殊環境造成的,他們本能認為,絕不能讓這種情景繼續蔓延下去了。


  在內心深處潛意識的驅使下,兩人秉承著“寧錯一千不放一個”的精神,決心在徹底遺忘之前盡量將那個“不明人士”的消息記錄下來,並每天複習一次以加深記憶。


  “那個人個子不大,瘦瘦小小的,個性傲嬌又體質纖弱,不過長得應該是一副清冷美人臉……”靠著僅剩的一點點記憶,他們愣是在完全遺忘前,兩兩相補充,硬生生凹出一個有錢的冰山美人形象。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紀南星等人每天看著紙上的“朋友設定”,總算對這個被遺忘的“朋友”保有最低限度的印象,不至於讓這人徹底消失在記憶中。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兼職過程中,不僅對某人的記憶出了岔子,就連那個發起兼職的“會長”也從未出現過。要不是現在還身在這種荒漠地區,豆莢都幾乎要以為這場“兼職”是假的了:

  “明明發布了兼職任務,還強調過什麽‘好好工作,別想偷懶’,為什麽到結束了還沒人上來找我們核對工作質量呢?”一直到離開這裏交接工作的這天,豆莢拿著還算豐厚的薪水,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工頭,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再見不到那人,我怕是連他的臉都要忘記了!”


  可工頭並未理會他的疑問,隻是派人將其連人帶行李一通拉回去了事。


  自始至終,這倆都不知道自己到這個地方究竟是幹什麽來了。


  站在灰撲撲的車站外,兩個並沒有嫌棄其過分簡單的設施,反正再爛也爛不過兼職地點;看著周圍吵吵鬧鬧的人群,他們甚至為自己重回人類社會而感到由衷高興。


  “快點,我們快搭車回去吧!”就在兩人忙著排隊買車票時,紀南星憑借自己身高優勢,遠遠望見一個白色身影正向這邊張望:膚白貌美,四肢纖弱,正符合他們記憶中那個被刪除的不明人物形象。


  難道,那人便是自己差點遺忘的關鍵人物嗎?來不及解釋,他拉起豆莢就出了隊伍向著那個方向飛奔;且奔跑過程中,他驚訝發現:


  自己離得越近,腦海中被刪去的記憶就越清晰。


  “誒,這人,這人不就是我們忘記了的那個,那個誰嘛!”同樣發現這個奇怪規律的,還有豆莢;察覺到事情相當不對勁後,摁住太陽穴,他開始邊跑邊拚命回憶:


  “這個、這個人我記得的!他應該是我們同寢室的室友,我們還在一起學了個什麽玩意兒,他老喜歡粘著我們,上個寒假還給送了新年禮物……”


  “他、嗯、他是叫做……”豆莢還在苦苦思索著,紀南星已經迫不及待跑到對方麵前。麵對那雙暗含憂鬱與期待的眼神,他腦中一道閃電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薑江。”


  “你就是‘薑江’,我敢肯定!”失控的記憶重新找回其節奏,在兩人不斷努力下,這個空有描述的“不明人”終於找回了與之相匹配的名字。


  是哦,不就是薑江麽?自己怎麽會忘記?在兩人對著這人大喘氣時,薑江本人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一下子狠撲過去同麵前人抱作一團。


  “我還以為,你們真的已經忘了我……”一聲輕輕的歎息從嘴邊滑落,現在他緊緊貼著這倆室友,雙肩顫抖宛如新生的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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