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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又菜又愛玩

  和文化人說話,就是這麽彎彎繞繞又麻煩。


  在重新將96版西遊記仔仔細細重溫一遍後,紀南星終於找到了那個“雞啄米、狗舔麵、火燒鎖”的典故,且在明白其具體意義後感受到一種由衷的委屈:


  不就是嫌棄我紙剪得不好練成神功遙遙無期,用得著繞這麽大個彎子麽?黑著臉關上電腦對著屏幕打了個哈欠,他又拿出自己那個半驢半鹿的作品,對著那個過於粗大的脖子好一陣唉聲歎氣:

  雖說這個梅花鹿見著是粗糙了點,但也不至於就這樣把我丟下不管了吧?


  隨手拿起自己那除了勒手之外平平無奇的小剪子,這人負氣似的往梅花鹿上剪了幾個類似花紋的窟窿眼,隨後長歎一聲,又把剪子隨手一扔回桌裏,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


  然手上活計雖停了,他眼睛卻轉得挺快,隨時盯著別人的位置滴溜溜一副眼饞相。


  要說紀南星為什麽如此心理失衡,還要從開學那天講起。


  自從那次薑江驗收了眾人的剪紙成果後,除了風格過於粗獷而被刷下來原地踏步的紀南星之外,剩餘兩個的進步可謂一日千裏:

  依照自己的諾言,待剪紙形狀合格後,胖胖及豆莢兩人便正式踏入了學習“剪紙術”的門檻,即偶爾使用那把神奇剪刀。


  自那之後,這兩人的生活不可謂不精彩,這點從214流出的各種奇怪傳言可見一斑:

  什麽四月飛雪的神跡啦,什麽夜班破冰的聲音啦,還有什麽不明飛行物的剪影劃過窗戶啦,件件都有目擊證人;要說這些都還算在正常範圍內,那後來的鋼琴聲響,美人剪影及大熊貓吃竹子就難以解釋;

  最過分的是,某天中午一無辜同學繞過那間宿舍時,居然言之鑿鑿從對方門板縫中看到了奧特曼大戰哥斯拉。


  可惡,那麽好玩的事情,那些人居然不叫我!一想起那天那個縮小版的怪獸大戰,紀南星至今羨慕得牙根癢癢: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薑江平時看著那麽正經的一個人,剪起小怪獸來居然無比的得心應手,而且也願意陪著其他人瞎胡鬧。


  為什麽,明明是我先來的!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抱起背後靠枕往上狠狠一錘:拿剪刀也是我,飛紙片也是我,為什麽先得到許可的卻是他們?

  這就是偏心,就是偏心!如同怨婦般邊碎碎念邊咬著枕頭一角,紀南星下意識忽視了自己難以言表的剪紙水平,隻覺內心總有什麽念頭蠢蠢欲動。


  乘著這種無法言表的念頭,他開始被驅使著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來,例如總偷看某人換衣服的時候,時不時伸頭過去找某個東西,或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則比劃著某物大小。


  終於,當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觀察到“薑江的剪刀隻有在他洗澡時才會離身”這個規律後,這人內心的蠢動隨著天氣變暖破土而出。


  四月下旬,一個春風沉醉的黃昏,紀南星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這個行動雖說蓄謀已久且謀劃周密,然真正執行起來,卻又跟小孩子打架差不多:

  薑江就拿著外賣坐在自己座位上挑挑揀揀,紀南星本人也沒做什麽,不過隻端了碗麵湯在那附近轉悠幾圈,在趁其不備一巴掌兜頭而下——


  頃刻間,對方那雪白雪白的紙衣裳瞬間被油淋了個徹底,合著那聲海豚音的尖叫,簡直讓整棟樓都以為拉響了防空警報。


  “你幹什麽!”尖叫過後,薑江勉強支撐著站起來想挽回一點麵子,然那隨著油滴落下而不斷抖動的手腕卻暴露了他內心究竟有多慌張:

  “紀南星你端個碗不好好吃飯在我身邊晃來晃去作死啊你!”抽搐著扯出幾張衛生紙往身上糊,可那紅湯的穿透力也不是蓋的,一向愛幹淨的小青年很快就忍不住又要尖叫了:

  “就是我爺爺以前訓練我時也沒這樣!”帶著慌張委屈的哭腔,薑江再也顧不得和麵前這神色詭異的罪魁禍首瞎折騰,抽起飯卡拎著盆就往廁所裏一躲,出來時以換了身舊衣服頭也不抬的往澡堂方向飛奔而去,丟下的衣物也顧不上整理。


  哼哼,終於大功告成了!看著對方隨手丟開的髒衣服中那閃閃發亮的寶貝,紀南星一臉計劃通的表情;等他迫不及待從地上拿起那把神奇的小剪子後,一轉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圍觀了許久。


  作為整個坑室友計劃的見證者,豆莢及胖胖二人早就預料到這廝要搞事,隻不過這種搞事的方式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出人意料。


  “嗯,我說,”看看室友臉上的邪笑,胖胖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就這麽拿走人家的寶貝,是不是有點不夠意思?”


  “誒,少來了!”擺弄著手上流光溢彩的小剪子,紀南星掃過麵前貌似正直的倆室友,笑得相當不懷好意:“這麽好的東西,他平時也就讓你倆拿著玩一會兒,不覺得不過癮嗎?”


  “再說了,我也不亂來,我這早就準備好了!”說著,他賊兮兮朝懷裏一掏,竟然掏出一副真人比例大小的古代仕女圖的鏤空剪紙:


  “薑江不就是嫌棄我剪紙水平差,用剪刀還不夠格麽?那我不用自己剪不就行了!”嘿嘿兩聲,紀南星將剪紙整個展開,鋪在兩人麵前:“平時他老讓你們剪那些簡單的,今天我們就玩個真人大小,你們說怎麽樣?”


  讓真人大小的剪紙活過來?對於這個提議,其餘兩人說不動心,那一定是作假:胖胖並沒說什麽,不過那個通紅的耳垂已經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躍躍欲試;豆莢則坦白得多,看看那張精致的剪紙再看看外麵的天色,隨即咧嘴一笑:

  “現在正是澡堂裏人多的時候,也不知道薑江那一身的油汙,會折騰多久呢……”他還裝模作樣擺出副苦惱的樣子,其實眼睛裏已經笑開了花。


  “紅油的湯底配上他那身白衣服,我想,沒個個把小時是出不來的。”摸摸下巴,紀南星卷巴卷巴收起剪紙,隨後遞給其餘二人一個“你懂的”眼神:

  “這種恰到好處的時機,你們覺得是不是不該浪費呢?”


  一種隻屬於男人的默契在宿舍中流動,迎著最後那點晚霞,214三人笑得心照不宣。


  明月初生朦朧夜,寂寥陰暗小樹林。在這原本隻屬於小情侶的地盤上,三個單身青年猥猥瑣瑣齊聚一堂,嚇跑了一大堆談情說愛的小鴛鴦。


  在哄跑第三對情侶後,紀南星終於找到個既空曠又隱秘的角落。顫抖著掏出那柄精致小巧的寶貝剪子,他目不轉睛盯著刀刃上反射的月光,如餓綠了眼的凶狼盯住一塊來之不易的肉。


  那樣的眼神,甚至讓這片月光都產生了一絲詭秘。


  打一個寒顫,胖胖環住自己並不寒冷的手臂,突然覺得空氣中有什麽不對:“要不、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吧?”吞一口口水,他明顯感覺到同伴手上的小剪子和自己平時看見的有那麽些微妙的不一樣:

  好像離了主人的控製,那銀光閃閃的物件也帶上了一種莫名的瘋狂。


  “其實仔細想想,現在把剪子還回去應該也不算晚……”這並不是胖胖一人的錯覺,就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先前還興致勃勃的豆莢此刻也有點發蔫,因著某種不知名的恐懼開始打退堂鼓。


  然而,這兩人動物一般的預感似乎對風暴中心那人全然無效。


  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說什麽傻話?似乎被剪刀上的狂氣所控製,紀南星已經再聽不到朋友們的好心勸阻,現在他眼裏隻有一件事:


  快點,剪下去,快剪下去吧!


  在那輕柔又瘋狂的暗語的催促下,他情不自禁將手中剪刀高高舉起,對著那紙人便毫不猶豫一刀下去:


  刹那間,紀南星幾乎看到了三途河對岸的風景。


  一陣奇異的酸軟從腳底板直直竄到天靈蓋,全身瞬間失去力氣,就連脊髓都仿佛被人全數抽走;眼前的風景從樹影婆娑變成黑黢黢的泥土,他知道,自己這是又要暈過去了。


  為什麽暈倒的總是我?腦海裏突然閃過這麽個奇怪的念頭,他很想晃晃腦子,然全身似有千斤重,就連抬手都困難。


  在黑暗襲來的最後一刻,他看到手中剪刀如有靈魂般的偷偷滑落,而那挨了一刀的紙美人則迎風擺動,飄飄悠悠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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