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一定會打死我
這番話說得極重,在此時看來,已不啻於當麵罵娘,學塾前鴉雀無聲了片刻,眾學子忽地漲紅了臉,驚怒交加。
一位褐衣學子從人群中憤怒地走了出來,咬牙道:“方侯何故羞辱我等?”
放眼瞧去,眾學子皆目如銅鈴,羞憤不已。
“本侯從不輕易辱人,除非忍不住!”
方言冷笑著指了指洶湧如浪潮的學子們,喝道:“爾等皆讀聖賢書,多則數十年,短則數年,皆為大唐棟梁之才,明知學塾所教授之學問非聖人之學,卻依舊奮不顧身地前來,本侯心甚慰之!可惜心不誠也,奈何?”
“我等千裏迢迢而來,心如何不誠?”
方言注視著那位學子,搖頭道:“既然心誠,方才本侯問話之時,為何無人敢答?”
“這……”
褐衣學子支吾著答不上來,沉默片刻,又有一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臉色有些複雜:“吾等欽慕方侯已久,如今初次謁麵,難免有些激動。激動而忘情,人之常情也,卻絕非方侯口中那等敢做不敢當之人!”
眾學子聽得頻頻頷首,又有人叫道:“是極!”
一時間,讚同的聲音如浪如潮,鋪天蓋地而來。
方言點了點頭,表示接受這個說法,朝興奮的學子們擺了擺手,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既如此,此事便罷!不過本侯在此立鐵規一條,進了學塾以後,但凡有敢嘯聚鬧事者,即刻除名!爾等可曾聽清楚?”
眾學子無不凜然,齊聲喝道:“喏!”
“那麽話題便回到方才的那道題目上……”
方言掃視一周,笑道:“看來爾等都認為是五斤重的鐵球率先落地,對否?”
遲疑片刻,先前那褐衣學子點頭道:“重者自然先於輕者落地,這是尋常之理!”
其餘學子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方言朝李綱、顏師古、孔穎達施了一禮,笑道:“李師,顏師,孔師,您三位也是這般看法?”
李綱和孔穎達撫須道:“自然。”
唯有顏師古有些遲疑,不過待眾人的目光齊齊看過來後,最終也表態道:“直覺告訴老夫,此事並非這麽簡單,便如同方侯曾經所言之地圓說。對目前來說,地圓說雖無法論證,但關於桅杆的討論已漸漸形成風潮,這已經顛覆了天圓地方的古學。但在沒有親眼見到之前,老夫還是選擇大鐵球先落地!”
此話一出,眾人點頭不已。
方言關於地圓說的理論已風一般地擴散出去,從長安至關中,再到整個大唐,皆引起了廣泛而熱烈的討論,讚同者有之,反對者卻更多,叫囂之人又不知凡幾。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期盼著船隊盡快組建完畢,給這件事一個徹底的定論。
“既如此,便在此地論證一番,如何?”
方言胸有成竹的模樣打消了眾紈絝相勸的念頭,在征得李綱三人同意後,李恪等人瞬間便興奮起來,一個個地雞飛狗跳。
“我去喚人搭高台!”
“我去找鐵匠!”
“我要做丟鐵球之人!”
“我……要回府告訴我爹!”
“……”
長孫衝朝程處默叫道:“程伯伯一生戎馬,可不會對此事感興趣!”
程處默翻身上馬,聲音逐漸消失在風裏:“爹爹感不感興趣我不敢保證,但我敢保證,如果我不說,他一定會打死我!”
“……”
長孫衝怔了片刻,歎道:“真特娘的有道理!”
奪馬而去,身手矯健的不像話。
眾紈絝如夢方醒,除了李恪負責搭高台,秦懷玉負責找鐵匠,牛封川自告奮勇地丟鐵球外,十數道塵煙往長安城疾馳而去。
……
太極宮,兩儀殿。
李二與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文臣正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師說》,不時擊節讚賞,感歎連連,角落裏,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百無聊賴地吹牛打屁,一遍又一遍吹噓著過往戰績,極其不要臉。
“去歲獠人叛亂,在鐵山一帶嘯聚,仗著熟悉地形屢屢逃脫圍殺,狗屁副將不頂用,以至於損兵折將!最後俺老程看不過眼,於星夜占了一卦,嘿,當晚就找到了那群狗東西的老巢,來了個一窩端!陛下賞賜絹二百匹、禦服玉帶一條,嘿,你們看看,俺老程可是隨身戴著這條玉帶!”
“去你娘的占卦罷,你隻會占著茅坑不拉屎!”
尉遲恭從鼻孔裏掏出一坨黑黝黝的物事,隨手一彈便不知去向。
長孫無忌強忍著惡心將鼻屎從衣襟上撣去,憤怒地看了過來。
尉遲恭視若不見,吹噓道:“那日陛下到榆窠打獵,喚俺陪同,誰知碰上王世充帶領幾萬步兵騎兵前來挑戰,單雄信那狗東西率領騎兵直奔陛下,危急時刻,俺大吼一聲,瞬間便將單雄信的馬給嚇死,那狗東西被俺俘虜後,俺又單槍匹馬直接殺向王世充,若不是陳智略那廝拚命掩護王世充撤走,俺定斬了王世充首級!不過俺到底是一個人俘虜了六千手持長矛的騎兵,怎樣,厲害罷?”
“屈突通剛過世,你就不怕他的棺材板按不住?”
侯君集冷笑連連:“狗屁的單槍匹馬,狗屁的一人俘虜六千騎兵,若不是屈突通前後呼應,你當時就成肉餡了,哼,若論勇武謀略,還是要看俺老侯,想當年……”
秦瓊實在聽不下去了,正待起身活動下筋骨,忽聽殿外腳步聲急促,緊接著,李泰圓滾滾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見殿內文臣武將匯聚一堂,李泰愣了片刻,忙上前見禮。
“程伯伯、尉遲伯伯、侯伯伯、秦伯伯,處默他們正各自回府尋您呢!早知您幾位在宮裏,便不讓他們白跑了。”
程咬金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那小崽子尋俺老程?今日小言的學塾需要人手,他不在王家村幫忙,回長安作甚?”
眾老將的探究的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李泰忙將實驗一事一股腦倒了出來。
“一斤重的鐵球,五斤重的鐵球,同時從五丈高的地方落下,哪個先著地?哈,這不明擺著麽?定然是五斤重的鐵球先落地!”
尉遲恭得意洋洋的話音剛落,便聽踱步過來的杜如晦搖頭道:“按常理來說,確實如此,可某總覺得應不會如此簡單!”